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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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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回 推云拨雾 同款嘉宾 冷月寒星 独歼恶道
  司徒平吓了一大跳。寒萼便抢在司徒平的前面,正要上前动手时,司徒平已看出来的女子是个熟人,忙用手拉着寒萼,一面说道:“周师姊,你只顾恶作剧,却把小弟吓了一跳。”那女子闻言哈哈大笑,便问道:“久闻紫玲谷秦家二位姊姊大名,但不知道这位大姊是伯是仲?能过荒山洞一谈么?”寒萼这时已看出来的这个女子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却生得英仪俊朗,体态轻盈。又见司徒平那般对答,早猜出一些来历。不等司徒平介绍,抢先说道:“妹子正是紫玲谷秦寒萼。家姊紫玲,现在谷中入定。姊姊想是餐霞大师门下周轻云姊姊了。”轻云见寒萼谈吐爽朗,越发高兴,答道:“妹子正是周轻云。前面不远,就是文笔峰,请至小洞一谈如何?”寒萼道:“日前听平哥说起诸位姊姊大名,久欲登门拜访,难得在此幸会。不但现在就要前去领教,只要诸位姊姊不嫌弃,日后我们还要常来常往呢。”话言未了,山头上又飞下一条白影。司徒平定睛一看,见是女空空吴文琪,忙向寒萼介绍。大家见礼之后,文琪笑对轻云道:“你只顾谈天,和秦姊姊亲热,却把我丢在峰上不管。这几日月儿不亮,嘉客到了,莫非就在这黑暗中待客么?”轻云道:“你自己不肯同我先来,我正延请嘉客入洞作长谈,你却跑来打岔,反埋怨我,真是当姊姊的都会欺负妹子。”文琪笑道:“谁还敢欺负你?算我不对,我们回去吧。”说罢,周、吴二人便陪了司徒平、寒萼,回入文笔峰洞内落座。
  寒萼见洞中石室也是一片光明,布置虽没有紫玲谷那般富丽,却是一尘不染,清幽绝俗,真像个修道人参修之所。最奇怪的是洞中户室井然,不似天然生就,心中暗暗惊异。文琪道:“秦姊姊觉得小洞有些异样么?当初文笔峰原是一座矗立的孤石,本没这洞。自从家师收了周师妹,特意开辟出这么一个小洞,几间石室,做我姊妹三人习静的所在,所以与别的洞府不同。家师早年曾喂养一条大蜈蚣,后来被白云大师借去除一条妖蛇,妖蛇虽除,蜈蚣也力竭而死。家师将它超度火化,从蜈蚣背脊上取下三十六颗天蜈珠。被我姊妹三人要了十二粒来,分装在石室壁缝之中,才能有这般光明。家师曾教我们自拟一个洞名,我们本想叫它做天蜈洞,纪念那条为道而死的蜈蚣,又嫌不大雅驯,像左道旁门所居的洞府一样,直到现在还没想好洞名呢。”寒萼道:“现在只有二位姊姊,如何刚才姊姊说是三位?那一位姊姊尊姓大名?可否请来一见?”轻云抢着答道:“那一位么,可比我们二位强得多了。她原姓朱名梅,因为犯了嵩山二老之一矮叟朱师伯的讳,改名朱文。年纪倒并不大,可是她的遇合太奇了。”说罢,掐指算了一算日期,说道:“她现在还在四川峨眉山凝碧崖,与乾坤正气妙一真人的子女齐灵云姊弟,还有两个奇女子名叫李英琼、申若兰,在一处参修。一二日内,便要到川边青螺山,帮着一个姓赵的与那八魔比剑斗法了。”寒萼闻言,惊喜道:“那申若兰我曾听姊姊说过,她不是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最得意的门徒么?怎会同峨眉门下在一起?她师父呢?”轻云道:“提起来,话长着呢。前半截我正在场,后半截都是从家师同玉清大师那里听来的。”
  说罢,便将众剑仙在成都辟邪村外魏家场与慈云寺一干异派妖邪比剑,顽石大师与朱文中了妖法;破了慈云寺后,接着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飞剑传书,命众弟子分头到各处积修外功;顽石大师不堪妖法痛苦,打算自行兵解,朱文也是非常危殆;矮叟朱梅看出朱文与金蝉俱是多世童身,金蝉双眼受过芝仙舐洗,能明察秋毫,透视九幽,又想起红花姥姥当初的誓言,一面劝顽石大师随追云叟到衡山养病,一面命齐灵云、金蝉护送朱文去桂花山福仙潭取乌风草;到了桂花山,便遇着墨凤凰申若兰,先结为异姓姊妹,取了乌风草后,红花姥姥火化飞升,遗命申若兰随灵云等三人投归峨眉门下;他们正往回路走,忽然碰见乾坤正气妙一夫人新收的得意女弟子、异日要光大峨眉门户的李英琼,才一同回转峨眉,开辟洞天福地凝碧崖,做异日峨眉门下聚会参修之所等语,说了一遍。末了,又单独将李英琼根基如何好,遇合仙缘如何巧,还有白眉和尚赠了她一只金眼神雕,又得了长眉真人留下的紫郢剑,共总学道不满一年,连遇仙缘,已练得本领高强,胜过侪辈,自己不日便要同吴文琪入山寻她等语,也说了一遍。
  这一席话,听得寒萼又歆羡,又痛快,恨不能早同这些姊妹们相见。因轻云说不久便要入川,惊问道:“妹子好容易见两位姊姊,怎么日内就要分别?无论如何,总要请二位姊姊到寒谷盘桓几天的。”轻云道:“家师原说二位姊姊同司徒平师兄将来都是一家人,命我二人见了面再动身。今天还没有见令姊,明日自当专诚前去拜访的。不过听家师说,谷上本有令慈用云雾法宝封锁,如今又加上齐霞儿姊姊的镇山之宝盖在上面,没有二位姊姊接引,恐怕我二人下不去吧?”说到这里,吴文琪猛听见餐霞大师千里传音唤她前去,便和寒萼、司徒平告便走出。寒萼听完轻云的话,猛想起当初齐霞儿传紫云障用法时,只传了紫玲一人,后来忙着救司徒平,没有请紫玲再传给自己。一时大意,冒冒失失同司徒平飞升谷顶,出来了便无法回去,紫玲又入定未完,自己还无家可归,如何能够延客?听轻云说话,大有想寒萼开口,今晚就要到谷中去与紫玲相见的意思。自己是主人,没有拒绝之理,如果同去,自己都被封锁在外,叫客人如何进去?岂非笑话?想到这里,不由急得粉面通红,自己又素来好高爱面子,不好意思说出实话。正在着急,拿眼一看司徒平,想是已明白她的意思,正对她笑呢。寒萼越发气恼,当着人不好意思发作,瞪了司徒平一眼,只顾低头想办法。
  轻云颇爱寒萼天真,非常合自己的脾胃。正说得高兴,忽见她沉吟不语,好生奇怪。正要发言相问,文琪飞身入洞,笑说道:“适才师父唤我说,是接了峨眉掌教飞剑传书,李英琼、申若兰未奉法旨,私自赶往青螺山。英琼虽有长眉真人留赐的紫郢剑与神雕佛奴,怎奈道行尚浅,青螺山能人甚多,恐怕要遭魔难,请家师设法前去援救。家师知道秦家姊姊在此,命我二人到紫玲谷向二位姊姊借弥尘幡,急速赶往青螺山救英琼、若兰二位姊姊脱难。并说许飞娘在西藏会见毒龙尊者,已谈及司徒平道兄被人救去之事。毒龙尊者从水晶球上本可察出一些迹兆。又有一个厉害番僧在座,他知道秦姊姊令慈宝相夫人来历,及紫玲谷住居之所。许飞娘因从卦象上算出二位姊姊是她将来的克星,青螺山事完之后,预料她定约请了毒龙尊者,还有几个厉害妖人,寻到紫玲谷,想除去她异日的隐患。这些人的本领妖法非比寻常,紫云障虽然厉害,不知根底的人自然难以察觉,如果来人知根知底,只要推算出实在方向,再用上极厉害的妖法,二位姊姊便难在谷内存身。要凭二位姊姊本领,并非无力应付,不过在宝相夫人未脱劫成道以前,总觉难以必胜。当初优昙大师同玄真子也是恐许飞娘知道详情有了准备,才嘱咐二位姊姊暂时隐秘。如今机密既已泄露,紫玲谷本非真正修道人参修之所,叫我对二位姊姊说,不妨移居峨眉凝碧崖。一则教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不久便回峨眉,聚会本派剑仙门人指示玄机,正可趁这时候归入峨眉门下,将来也好寻求正果。二则凝碧崖是洞天福地,不但景物幽奇灵秀,与世隔绝,还有长眉真人遗留下的金符异宝,一经封锁,无论多大道行的异派,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决不虑人寻上门来。三则那里是后辈剑仙发祥光大之所,同门师兄弟姊妹甚多,不但朝夕盘桓尽多乐趣,而且彼此互相切磋,于修道上也多助益。不知秦姊姊以为然否?”
  寒萼闻言大喜道:“我同姊姊生长在紫玲谷内,除了几位老前辈,从没有遇见外人,真是天不知多高,地不知多厚。如今连听平哥同二位姊姊说起峨眉门下这么许多有厚根有本领的姊姊,心中羡慕得了不得。难得大师指示明路,感恩不尽。从此不但能归正果,还可交结下多少位好姊姊,正是求之不得,岂有不愿之理?我回去便对姊姊说,现在就随二位姊姊动身如何?”文琪道:“妹子来时曾请示家师,原说二位姊姊如愿同去青螺山一行,也无不可。因为这次青螺山之战,我们这面有一个本领绝大的异人相助,许飞娘和毒龙尊者纵然厉害,俱敌那异人不过。英琼、若兰两位姊姊因为轻敌,又不同灵云姊姊做一路,所以陷入危机。我们去时,只要小心谨慎行事,便不妨事了。”寒萼闻言,愈发兴高采烈,笑逐颜开。轻云便问文琪:“你来时,师父对我可还有什么话说?要不要前去叩别请训?”文琪道:“师父自接了齐师伯飞剑传书,把起先命我二人步行入川之意完全打消。路上要办的事,已另托人去办,或者师父自己去也说不定。说一会儿还有一个老朋友来访她,命你无须叩别,即时随我动身。破完青螺山之后,先送秦家姊姊到了峨眉,小辈同门相聚之后,再出外积修外功。事不宜迟,我们准备动身吧。”
  当下二人各带了些应用东西,同飞紫玲谷口。寒萼这时方想说无法下去,忽见一道五彩光华一闪,正疑紫云障又起了什么变化,猛见紫玲飞身上来。姊妹两人刚要彼此埋怨,紫玲一眼看见文琪、轻云含笑站在那里,未及开口,轻云首先说道:“这位是秦家大姊姊么?”说罢,同文琪向前施了一礼。紫玲忙还礼不迭。寒萼也顾不得再问紫玲,先给双方引见。互道倾慕之后,同下谷去,进入石室内落座。紫玲当着外客,不便埋怨寒萼,只顾殷勤向文琪、轻云领教。还是寒萼先说道:“姊姊一年难得入定神游,偏这几天平哥来了,倒去用功,害得我们有家难回还在其次,你再不醒来将紫云障收去,连请来的嘉客都不得其门而入,多笑话。”紫玲道:“你真不晓事。我因平哥此来关系我们事小,关系母亲成败事大,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才决计神游东海,向母亲真灵前请示。谁知你连几日光阴都难耐守,私自同了平哥出外。仇敌近在咫尺,玄真子世伯再三嘱咐不要外出,你偏不信,万一惹出事来,岂不耽误了母亲的大事?还来埋怨我呢。”寒萼拍手笑道:“你这会儿怪人,我要说出我这一次出外的好处,你恐怕还欢喜不尽呢。”紫玲闻言不解,寒萼又故意装乔不肯明说。文琪怕耽误了程途,正要开口,司徒平怕紫玲着恼,便从白兔引路收回飞剑说起,直说到遇见文琪、轻云,餐霞大师命文琪借弥尘幡去救英琼、若兰,并劝紫玲姊妹移居峨眉等情详细说出。紫玲闻言大喜,对文琪、轻云道:“妹子神游东海,向先母真灵请训,曾说妹子等要成正果,须急速求玄真子世伯引归峨眉门下。妹子便去寻玄真子世伯未遇,因舍妹年轻不晓事,平哥又是新来,只得赶回。二位姊姊,久已闻风钦慕,适才光降寒谷,还以为得辱先施,偶然宠顾,已觉喜幸非常,不想却承大师垂怜,指示明路。自应追附骥尾,即时随往青螺山,遵大师法旨行事便了。”说罢,望空遥向餐霞大师拜谢不迭。寒萼道:“这会儿知道了,该不怪我了吧?不是我,你哪儿去遇见这两位姊姊接引我们到洞天福地去住呢?”紫玲对寒萼微瞪了一眼,正要开口,轻云道:“难得二位姊姊如此仗义,明识大体。既承赞助,我们即刻就动身吧。”紫玲道:“请问二位姊姊来时,大师可曾说起李、申二位姊姊被困的地方,是否就在青螺山内?请说出来,大家好早做准备。”
  文琪道:“不是姊姊提起,我还忘了说。照齐师伯适才飞剑传书说,李、申二位姊姊明早就要动身,她们一入青螺山口,势必轻敌,不与灵云姊姊等做一路,因此在路上必遇见八魔约请来的一个能手。这人名字叫师文恭,乃是云南孔雀河畔藏灵子的得意门徒,又是毒龙尊者最交好的朋友。此人剑术另成一家,还会许多法术。平日倒还不见有什么恶行,只是善恶不分,一意孤行,专以感情用事。李、申二位姊姊恐非敌手。虽然相隔还有这一夜,但是此去川边青螺山相隔数千里,路途遥远。若等她二位业已被陷,再行赶到,那就晚了。”紫玲道:“我以为李、申二位姊姊业已失事了呢。既然还差一夜,她二位由峨眉赶到青螺,算她们明日天一亮就动身,飞剑虽快,也得几个时辰。此谷经先父母苦心经营,先人遗爱,不愿就此抛荒。此行暂时既不作归计,意欲略事布置,再随二位姊姊动身。至于道途辽远一节,妹子早已虑到,少不得要在二位姊姊面前卖弄一点浅薄小技,准定在李、申二位姊姊以前赶到便了。”文琪、轻云俱都闻言大喜。文琪道:“妹子虽然遵奉家师之命行事,但是自问道行浅薄,奉命之后,就恐两地相隔过远,妹子等御剑飞行万难赶到,所以一再催二位姊姊与司徒平道兄快行。没想到姊姊有此惊人道法,不但李、申两位姊姊可以脱险无忧,妹子等也可借此一开眼界了。”紫玲谦逊了几句,便同寒萼到后面去了有好一会儿,只寒萼一人回来。轻云便问:“令姊可曾布置完竣?”寒萼道:“她还早呢。她说此时她先出谷,到九华去拜别追云叟白老世伯,就便请示先机及将来的因果。回来之后,还要将这紫玲谷完全封锁得与世隔绝,以免先父母许多遗物被外人取去。然后再随二位姊姊同行呢。”说罢,又回向司徒平说道:“平日姊姊总说我大意,这次李、申两位姊姊的事,餐霞大师一再催促快走,她偏要慢腾腾地挨到明早,用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法。万一误了事,如何对得住餐霞大师与二位姊姊?我们如果早到半日,不但李、申二位姊姊少受虚惊,我们还可和齐姊姊早些见面,岂不是好?我实在是因为吴、周二位姊姊在此无人陪伴,不然,我就一人骑着神鹫先去了。”轻云坐得较远,见寒萼与司徒平絮絮不休,猛想起久闻紫玲谷内有一只千年神鹫厉害非凡,反正离走还有些时,何不开开眼界?
  正要开口去问寒萼,忽然满室金光,紫玲同了追云叟一同现身出来。文琪、轻云慌忙上前拜见,寒萼、司徒平也赶过来行礼。追云叟哈哈笑道:“正派昌明,正该你们小弟兄姊妹各显身手的时候,又找我老头子作甚?”紫玲正要开口,追云叟道:“你的来意我已尽知,不必再说出了。你们三人正好随文琪、轻云同去,替峨眉建立一点功劳,不但于你二人有益,于令堂也有益的,你还顾忌些什么?餐霞大师接了峨眉掌教飞剑传书,便依言行事。早知你为人持重,事情又在紧急,此时偏有个讨厌的人去寻她,好生不便,特意偷偷给了我一封信,叫我前来开导你姊妹,你不去寻找我也要来的。至于你另外的一件心事,明早你救的那人,她将来自会成全你一番苦心,助你成功正果。至于你妹子寒萼,她愿自投罗网,前因注定,就随她去吧。李、申二女准在明早动身到青螺,你不要太托大,以为你行法快,她二人剑光慢。白眉和尚的神雕两翼风云,顷刻千里,也正不亚于你的独角神鹫呢。不过现在还早,也注定李、申二女该受一次魔难,你们只须在明早丑时动身,就不至于误事了。不久峨眉凝碧崖齐道友召集本门及各派剑仙,为小一辈同行谒祖团拜礼,我定前去参与盛会,到时再与你们相见吧。”说罢,满室金光,众人慌忙跪送时,已没了踪影。
  原来紫玲因宝相夫人遗命,凡事均须秉玄真子意旨而行。起初玄真子只命她暂时闭户潜修,静候机缘到来,再行出面。及至司徒平到了紫玲谷,紫玲虽然救母心切,勉遵玄真子、优昙大师、追云叟诸位前辈之命,了此一段前因,总觉多年苦修同自己一向心愿,不甘就此舍弃。后来体察司徒平固是心地纯厚光明,又经立下重誓,仍恐一个把握不住,堕入情网,万分焦急。只好冒险神游东海,去见母亲真灵。难为紫玲,居然能将未成熟的婴儿遨翔苍曼,神游万里,在宝相夫人藏蜕修真的山洞内闯过子午风雷,母女相见。这时宝相夫人的真灵业已炼得形神坚定,时候一到,避开最后一次天雷之劫,便可飞升。见女儿到来,又惊又喜。问起近年情形,得知二女承玄真子、优昙大师、追云叟之助,已与司徒平成了名义的夫妇,愈发喜出望外。她在静中参悟,早算出二女异日俱当归入峨眉门下,便对紫玲说了。紫玲又说明了来意。宝相夫人再三劝勉,如果前缘注定,倒也无须固执,能为地仙,何尝不是正果,天仙岂尽人皆能,应当退一步想等语。紫玲无法,那里不能久待,只得闷闷不乐,叩别回来。她婴儿成形以后,虽然当时试作神游,却从没走过这般远路,返神以后,练气调元了好一会儿,才到后面寻寒萼。谁知连司徒平俱已不在,大吃一惊。还疑是在崖上闲立,刚飞身上崖,便遇文琪、轻云随寒萼、司徒平回来。及至听完了二人来意,知道母亲之意已应,虽然心中高兴,总觉弃了这休养生息之地而去,有些恋恋难舍。也知餐霞大师与三仙、二老均称莫逆,不过叫她姊妹如此遽然出面,也不免与玄真子之言前后不符。还有司徒平这段姻缘,经了宝相夫人劝慰之后,仍是于心不死,急切间又无暇赶到东海去向玄真子请示。猛想起追云叟近在九华,何不去求他指示一切?当下先同寒萼把谷中略微布置,应用实物带在身边,飞往九华,才行不远,便遇追云叟。正要说话,追云叟好似已知来意,说道:“到你谷中再说吧。”到了谷中,追云叟不俟发问,将紫玲要问的话完全指示出来。紫玲听出话中微意,这才大放宽心,一块石头落地。起初以为自己有许多宝物,还有母亲在日传授的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法,既然李、申二人要明早才行动身,何必这么早赶去空等?正好借此余闲办理一些私事。现在听了追云叟一番话,不敢怠慢,立刻跑到后面,重将未完各事料理。
  虽然出去时间不大,寒萼已等得心烦,便问文琪、轻云与司徒平道:“我姊姊还是这般慢法,我想骑了神鹫先行一步。这时起程,算计赶到青螺山口,也不过天才黎明,省得为她误事。哪位愿随我先走,请说一声。”说罢,用目望着司徒平。文琪、轻云会意,同声说道:“姊姊如此热心,非常感谢。我二人道行浅薄,恐不能乘驭仙禽,就请姊姊同司徒道兄先行,我二人仍烦大师姊携带同行吧。”寒萼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嘬口做了声长啸。只一转眼间,从室外走进那只独角神鹫。文琪、轻云尚是初次得见,非常赞羡。寒萼也不问司徒平同意与否,似嗔似笑地说道:“你还不骑上去?”那神鹫也随着蹲了下来。司徒平知道寒萼性情,虽不以为然,却不敢强她,只得向文琪、轻云作别,骑上鹫背。寒萼叫他抓紧神鹫颈上的五色长鬃,随着也横坐在鹫背上,挨着司徒平,向文琪、轻云微笑点首,道一声:“前途再见,妹子僭先了。”说罢,将手一拍神鹫的背,喊一声:“起!”文琪、轻云便见那神鹫缓缓张开比板门还大还长的双翼,侧身盘转,出了石室。才一出石室,那神鹫竖起尾上长鞭,发出五色光彩,直往谷外飞去。文琪悄对轻云道:“这神鹫如此神异,不知英琼座下仙雕比它如何?”轻云道:“苦孩儿在许飞娘那里受了多少年的罪,如今却遇见这种旷世仙缘。我看紫玲倒淡淡的,寒萼对他就比她姊姊亲密多了。适才白师伯说的那话,好似说寒萼将来不易摆脱尘网呢。”
  文琪正要还言,紫玲忽然飞身进来,说道:“舍妹近日真是心太野了,一点利害轻重也不知道。我并非故意迟延,实在是长行在即,有多少事须亲自料理。也不帮我忙,还丢下二位姊姊不陪,骑着神鹫先走。幸而我们是自家人,不怕二位姊姊笑话。要有外人在此,成何体统?她道基未固,如此轻狂,叫人替她担心呢。”文琪道:“令妹原是一番热心,这也难怪。好在姊姊道法神妙,举步千里,也不是追赶不上的。”紫玲道:“妹子是怕她半途惹事,别的倒没什么。妹子只将此谷各室封锁了一半,还须稍微料理再来,说不得请二位姊姊枯坐一会儿吧。”文琪道:“妹子等进入宝山,还没窥见全豹,如果没有什么妨碍,随姊姊同去瞻仰瞻仰如何?”紫玲道:“这更好了。妹子在前引路吧。”说罢,文琪、轻云随了紫玲入内,走了一截路,前面都是黑沉沉地看不见什么东西。轻云暗想:“前面到处光明,这里到处漆黑,未免美中不足。”正想到这里,紫玲已经觉察,笑对文琪、轻云道:“我们现在经行的地方类似一条甬道,两旁俱是石室,被妹子收去照夜明珠,又用先母传的法术封锁,所以变成漆黑一片了。这也是先母当初一点遗意。这紫玲谷当初不过是一个涧崖底下的怪洞,沮洳荒废,钟乳悬雷,逼仄处人不能并肩,身不能直立,只有蝙蝠可以潜伏。经她老人家苦心经营,才成为这一个人间福地。石壁多系透明,还嫌不亮,又收罗了许多照夜明珠,千年蝙蝠的双眼,来点缀成一个不夜灵谷。诚恐身后愚姊妹道力浅薄,守成不住,行时传了妹子一样法术:若是万一有人侵犯,事到危急,只须用法术将前面封锁,躲入后面,立刻山谷易位,外来的人便难进入一步。万一再被他看破玄机,只要他走进被封锁的地方三尺以内,立刻便有水火风雷,无从抵御。此法名为天高晦明遁,道行稍浅的人遇上,便无幸理。妹子因为长行在即,有一两样极重要的先母遗物不能带走,诚恐知道根底的敌人前来盗取,所以不能不慎重行事。藏那重要遗物之所,须封锁三次,所以耽误些时。二位姊姊不曾看见这里景致,可惜现在全谷石室已封锁了十之六七,不便开启多费时间。室外光景还可看个大概,其余留待异日重来吧。”说罢,将手往上一扬,立刻发出一道极明亮的紫光。文琪、轻云随光到处一看,果然看见到处都是金庭玉柱,美丽光明较前面更胜,只石室门口,光照上去仍是一团漆黑,咕嘟嘟直冒黑气。
  三人一面说,一面走,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后面。黑气越浓,紫玲的光照到上面,非常微弱暗淡。紫玲也停步不前,说道:“前面便是收藏先母重要遗物之所,不能再前进了。有劳二位姊姊稍待,等妹子行完了法,就可动身了。”说罢,跪了下来,将长发散开,眼含珠泪,先祝告了一番。站起身来,口中念念有词,不住在地下旋转。一会儿又两手据地倒立起来,转走越急。似这样颠倒盘行了好几次,倏地跳起身来,两手往前一扬,手上发出紫巍巍两道光华,照在黑气上面。然后将口一张,喷出一团红光,射到前面黑气之中。隐隐听得风声呼呼,火声熊熊,雷声隆隆,与波涛激荡之声响成一片。紫玲重又跪叩一番,起来笑对文琪、轻云道:“左道小技,好叫二位姊姊见笑。如今妹子诸事已毕,只须沿路将未封锁之处封锁一下,就可去追上我妹子同行了。”说罢,便陪着文琪、轻云往外走,一面又用法术将前面封锁。走到洞内广场,用手一张,谷顶几十颗闪耀的明星如雨点下坠般,纷纷坠入紫玲长袖之中。才走到谷外,收了齐霞儿的紫云障,一同升到崖顶。紫玲道:“寒谷无人看守,还须借重霞姑紫云障一用呢。”说罢,口中念念有词,先用法术封了谷口。然后将紫云障放起,一片淡烟轻绢般东西随手飞扬,笼在谷上。然后拢起长发,请文琪、轻云闭目站好,约有半盏茶时,只听紫玲喊一声:“走吧!”文琪、轻云便觉眼前漆黑,身子站在一个柔软如棉的东西上面,悬起空中。走过个把时辰,忽然觉得身子落下。睁眼一看,正站在一个孤峰上面,满天繁星,天还未亮。
  轻云正想:“难道这么快就到了青螺山么?”忽听紫玲道:“寒妹又多管闲事,二位姊姊在此稍候,容妹子去将她唤来同行。”说罢,飞身往峰下而去。文琪、轻云顺着紫玲去处往前面一看,原来这里四山环抱,只中间有一片平原,依稀看出平原当中还有几点香火,好似有几个人聚集在那里交头接耳。紫玲一到,先放出一片紫光,将场中景物照览无遗。正要细看是否有寒萼、司徒平在内,忽见紫玲大声招呼,请她二人下去。二人借剑光飞下峰顶,近前一看,平原当中搭着一个高台,台上摆了一座香案,立着无数各式各样的长幡,已倒了一大片,八支粗如儿臂的大蜡业已熄灭,只剩当中炉内香火余烬。台前还立着九个柏木桩子,桩上绑着七具剖了腹的尸首。寒萼、司徒平连那神鹫俱站在那里说话。寒萼身旁站定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拉着寒萼的手直哭。离她身前不远,倒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尸首。紫玲好似在埋怨寒萼,寒萼只是微笑不答。只听紫玲道:“你还嫌我慢呢。你走得早,却在半路上多管闲事。既管,又没法善后,偏来累我。现在时候业已不早,救人当然必须救彻,这女孩的兄弟在哪里呢?还不领我快去,寻出来好早些动身。亏你年纪不小啦,你既有本领将妖道除去,就不会寻到妖道巢穴,将小孩救出来么?”说到这里,寒萼一面叫司徒平把那女孩子抱着前行,一面答道:“我同平哥斩了妖道,本要就去救那小孩,因为我既在途中耽误了这么多时候,算计神鹫飞得多快也要落后。知道你动身时必要跟踪寻我二人,这里既是必由之路,一定能在空中看见,将我和平哥带走。据我救下这小姑娘说,那妖道住的地方在那边峰后一个石洞之内,非常隐秘。我们如去救那小孩,你一定在路上寻不见我。正在踌躇不决,你就到了,并非我存心延挨。”文琪、轻云见她姊妹二人一路拌嘴,一路往前走,便也随在她们身后。
  那女孩原是妖道绑在柏木桩上要杀了来炼妖法,被寒萼、司徒平赶来救下的,年才十二岁。受了这一番大惊恐,竟丝毫也不害怕。一面指引去路,一面和司徒平谈着,有问必答,口齿十分聪明伶俐。寒萼越觉她可爱,又从司徒平手上要过来抱着同走。一会儿工夫,便到了那崖洞,里面灯烛辉煌,一样竖着许多长幡。紫玲上前将幡拔倒。寻到后洞,有两个十七八岁的道童正在说话。一个道:“适才主灯忽然灭了,不要是师父出了事吧?”一个道:“师父也真会造孽,每年端午节前,总要害死这许多人。我们虽说是他的徒弟,看着都不忍心,亏他如何下手?”另一个答道:“谁说不是?就拿我们两人说,起初还不是被他拐来,要杀了祭旗的么?不过遇见好心人说情罢了。”
  正说着,忽见紫玲等人进来,大的一个刚问做什么的,紫玲不愿再延误时候,喝问道:“你师父作孽多端,已被我们杀了,与世人除害。如今这小姑娘的兄弟,妖道将他藏在何处?急速献出,免得随你们妖道师父同归于尽。”这两个道童闻言,慌忙下跪道:“我等俱是好人家子弟,被我师父拐来,本要杀害,遇见有人讲情,才收为徒弟。平日只命我两人服侍做事,害人是师父一人所为,与我等无干。那小孩被师父用法术锁在那边石柱上面,我二人只能说出地方,却无法解救。望乞诸位大仙饶命。”
  紫玲见这两个道童也是骨相清奇,俱非凡品,脸上并无什么妖气。暗中虽埋怨寒萼不该多事,但是事已至此,只得先命他二人领到那石柱跟前。只见空空一个石穴,什么都没有。
  紫玲笑道:“原来是个障眼法儿。”说罢,将手一指,指尖上发出一道紫光,光到处立刻现出石柱。柱旁见有一个八九岁的道童,身上并未加锁,围住石柱哭转不休,口中直喊姊姊,已累得力竭声嘶了。众人还未近前,那小女孩已挣脱了寒萼,跑将过去,抱着那男孩哭了起来。紫玲分开他二人,一同抱在手中一看,暗暗赞美。回身向寒萼道:“人是救了,此地是妖人巢穴,难保不有余党来往,其势又不能带他们同到青螺山。都是你要先走惹出来的事。”
  寒萼正要分辩,轻云抢着说道:“姊姊休怪寒姊。虽说我等有正事在身,如果半途我见此事,也不能不管。这一双小姊弟质地这样好法,弃之可惜。我同文姊道力有限,此去青螺,也不过追随骥尾,从旁虚张声势,办不了什么大事。莫如由我和文姊一人带一个同去青螺,对敌时,我二人中分出一个看护他们。但等救了李、申二位,见了齐灵云姊姊,再想法子安顿如何?”紫玲先本为难,听了轻云之言,忽然触动一件心事,立刻答应,并吩咐立刻动身。那两个道童,在大家救那幼童时,一个也未想逃脱。这时见众人要走,反倒慌了手脚,抢着跑过来跪下,哭求道:“我师父虽死,师母追魂娘子倪兰心比他还要凶狠刻毒,我二人日后落在她的手内,早晚性命难保。平时见他夫妇害人,吓得心胆皆裂,久已想要逃跑,苦无机会。天幸得遇诸位大仙,望乞救了我二人这条小命,携带着一路走吧。”说时二人俱是眼含痛泪,把头在地下叩得响成一片。起初,紫玲因此去是和敌人交手,胜负难定,比不得是无事时安居谷内,本不愿再加一些累赘。后来经轻云一劝,想起追云叟行时之言,触动了心事。暗想:“追云叟曾说我脱尘魔入道,应在今早救的人身上。但不知是说李、申二人,还是这几个孩子?且不管他,我今日见人就救,省得错了机会。”又见这两个道童虽在妖人门下,听他们说话,尚未受了妖人熏染,根骨虽比不上适才救的那一双小姊弟,也还是个中上之资。当真见死不救,任他们小小年纪沉沦妖窟,于心不忍。想到这里,便不再和大家商量,决定带了同走。因为时间紧迫,恐怕误了李、申二人之事,无暇再问这四个孩子姓名来历,只说一声:“好吧,反正都是一样的累赘。”说罢,吩咐那一双小兄妹连那两道童止哭起立,请轻云、文琪和寒萼、司徒平各携一个,一同走出洞外。命神鹫先行飞走,到青螺后再与众人相会。大家站稳了以后,紫玲施展了法术,喊一声:“起!”直往西方飞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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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一回 秦紫玲神游东海 吴文琪喜救南姑
  说了半日,寒萼明知紫玲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法比神鹫飞行还快,何以执意要负气先走,以及遇见妖道等情,尚未说出,待我在百忙中补叙出来。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原来寒萼年纪虽轻,有些憨气,可是她幼承家学与紫玲多年苦心教导,道行已非寻常。无如多秉了一些宝相夫人的遗传,天性好动。自从遇了司徒平,本来的童心和不知不觉中的深情,在无心中流露出来。她姊妹二人和司徒平一段姻缘,已在玄真子那里听过明白开导。她何尝不知坠入情网,便要误却正果,难于振拔。连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夫妇、追云叟夫妇,俱是成婚以后出家,以那些人的道行,又各得玄门上乘正宗,中间不知遇见多少旷世仙缘,尚且要多费若干年苦修,立无数量的外功,异日是否能成天仙尚说不定。何况她的心中也是和紫玲抱的一样心思,只是道心没有紫玲坚定。既不防患未然,又有点任性,觉着我只和他好,也不过兄妹至好朋友一样,只要不落情欲,有何妨碍?大不以紫玲对司徒平冷冰冰的态度为然。及至引了文琪、轻云回到谷中,说到餐霞大师命她姊妹二人去救英琼、若兰之事,紫玲同她到后面商量,特意点醒她不可太不顾形迹,与司徒平亲密过分。又说:“我因为害怕,才冒险神游东海,去请示母亲。母亲真元已固,能够前知。她说我二人与司徒平前缘注定,凡事要退一步想。可见这段孽缘摆脱不易,避他还来不及,如何反去就他?为了母亲将来,我二人当然感他大恩,但是我们异日助他成道,也就可以算回报了。”寒萼却说:“司徒平人极长厚纯正,他已发过重誓,只要我们心正,他决不会起什么妄念。既望人家去救母亲,又对人家像外人,既显我们不对,又觉过于杞人忧天。”
  紫玲见她执迷不悟,便说:“凡事俱有先机,当慎之于始,不可大意。”便把那日司徒平起誓时,并未提寒萼,只说自己一人,自己将来能否免去这一难关固说不定,她却可虑极了。同时又激励寒萼道:“如果你真喜欢他,心不向上,情愿堕入情网,不想修成正果,那你到了峨眉后,索性由我做主,择地涓吉,与你二人合卺。反正你早晚是要误了自己,这么一办,倒可免去我的心事,总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你看如何?”紫玲这种激将之法,原是手足关心,一番好意。不想寒萼恼羞成怒,起了误会,以为紫玲先不和她商量,去向母亲请示,知道前缘不能避免,故意想出许多话让自己去应验,她却可以安心修成正果。暗想:“你是我姊姊,平日以为你多爱我疼我,一旦遇见利害关头,就要想法规避。你既说得好,何不你去嫁他,由我去炼修呢?我反正有我的准主意,我只不失身,偏和他亲热给你看,叫你后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把握。”当下先不和紫玲说出自己的心事,答道:“姊姊好意,妹子心感。要我成全姊姊也可以,但是还无须乎这么急,但等妹子真个堕入情魔,再照姊姊话办,也还不迟。万一妹子能邀母亲的默佑,姊姊关爱,平哥的自重,竟和姊姊一样,始终只做名义上的夫妇,岂不是更妙么?”说罢,抿嘴笑了笑,转身就走。紫玲见劝她不转,叹了一口气,便去寻追云叟。寒萼在前面越想越有气,不过细想紫玲的话虽然过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正想将司徒平叫出,先试探他一下,却值追云叟到来。又听追云叟行时之言,仿佛说紫玲可以免却这段情魔,自己却不能幸免,又气又害怕,决意和司徒平细谈一下。文琪、轻云在座,二人同出无词可借,后来才故意埋怨紫玲耽延,要和司徒平先走。
  二人坐上神鹫,飞出去有千多里路,星光下隐隐看见前面有座高峰,便对司徒平道:“我虽知青螺偏在西北,并未去过,行时匆忙,也忘了问。前面有一座高峰,只好落下歇息一会儿,等姊姊赶来,还是一同去吧。”那神鹫两翼游遍八荒,漫说有名的青螺,寒萼原是哄他下来谈她心事。司徒平哪里知道,只觉她稚气可笑。未及答言,神鹫业已到了高峰上面飞落下来。司徒平道:“都是寒姊要抢着先走,白招大姊不快,如今还是得等大姊来同走。要是她走差了路,遇不上,我们再从后面赶去,岂不想快倒慢了么?”寒萼娇嗔道:“你敢埋怨我么?你当我真是呆姑娘?实对你说,适才我和姊姊为你吵了一次嘴。我这人心急,心中有多少话想对你说,才借故把你引到此地。我算计姊姊动身还得一个多时辰,我们正好匀出时间来谈谈要紧的话。忘了问青螺的路,那是哄你的。就算我不认得,神鹫它得道千年,哪里没有去过,还怕迷失么?姊姊用的法术叫做千里户庭囊中缩影,是我外祖父雪雪老人在琅嬛天府管理天书秘籍偷偷学来,传与我母亲,我母亲又传给了红花姥姥和我姊姊。要用它动身,真是再快没有。她决不放心我们二人单走,定沿路留神,等片刻我们再放神鹫到空中去等候,决不至于错过的。你莫要打岔,我们谈正经的吧。”司徒平听紫玲姊妹为他口角,必然因为二人私自出谷,好生过意不去,急于要知究竟,便催寒萼快说。
  寒萼才说了一句“姊姊今晚叫我到后面去”,神鹫忽然轻轻走过来,用口衔着寒萼衣袖往后一扯。寒萼刚要回身去看,猛觉一阵阴风过去,腥风扑鼻,忙叫司徒平留神。司徒平也已觉察,二人同往峰下一看,不由又惊又怒。原来这座高峰正当南面二人来的路,非常险峻陡峭。上来时只顾说话,先寻了一块石头坐下,转背朝着前面,又有峰头挡着视线,不曾留神到峰下面去。这时被神鹫用嘴一拉寒萼的襟袖,同时又起一阵腥风,二人才同时往峰下看去。只见下面是一块盆地平原,四面都是峰峦围绕。平原当中搭起一个没有篷的高台,台上设着香案,案当中供着一个葫芦。案上点着一双粗如儿臂的绿蜡,阴森森地发出绿光。满台竖着大小长短各式各样的幡。台前一排竖着大小十根柏木桩,上面绑着十来个老少男女。台上香案前站着一个妖道,装束非常奇异,披头散发,赤着双足。暗淡的烛光下面,越显得相貌狰狞。这时腥风已息,那妖道右手持着一柄长剑,上面刺着一个人心,口中喃喃念咒,后来越念越急,忽然大喝一声。台前柏木桩上绑着的人,有一个竟自行脱绑飞上神台,张着两手朝妖道扑去,好似十分倔强。妖道忙将令牌连击,将剑朝那人一指,剑尖上发出一道绿焰,直朝那人卷去,那人便化成一溜黑烟,哧溜钻入案上葫芦之中去了。寒萼再看台前柏木桩上绑着的人仍然未动,木桩并无一个空的,才知化成黑烟钻进葫芦内的是死者的魂灵,桩上绑的却是那人尸首,不由心中大怒。这时那妖道剑尖上人心已不知去向,却刺着一道符箓。二次走向案前,口中仍还念诵咒语,将剑朝着前面一指,立刻鬼声啾啾。一阵腥风过处,剑上又发出一道绿焰,直照到台前一个矮小的木桩上面。寒萼仙根慧目,早看见那小柏木桩上绑的是个年幼女孩子,看去相貌颇为俊秀,好似在那里大骂。眼看那道绿焰忽然起了一阵火花,火花中飞起一柄三棱小剑,慢腾腾向那女孩飞去。妖道好似借那火光,先寻找那女孩什么穴道,剑并不就往下刺。寒萼、司徒平俱是义胆侠肝,哪里容得妖道这般惨毒,早不约而同地一个放起飞剑,一个脱手一团红光,朝那妖道飞去。司徒平先动手,剑光在前,寒萼红光在后。
  那妖道名唤朱洪,当初原是五台派混元老祖的得意门徒,平素倚仗法术,无恶不作。盗了混元老祖一部天书和一个护身之宝,逃到这四门山地底洞中潜藏。混元老祖也曾到处寻访他的踪迹,还未寻着,正赶上峨眉斗剑,混元老祖兵解,他愈发没了顾忌。又勾搭上一个姓倪的妖妇,一同修炼妖法。他因正派既同他邪正不并立,五台、华山派又因他盗去混元老祖的护身之宝,以致混元老祖惨败身死,恨他入骨,所以他友伴极少,只夫妻两个同恶相济。近年被他照天书上所传的妖法,炼了个六六真元葫芦。这葫芦应用三十六个有根基的童男童女的阴魂修炼。这三十六个有根基的童男童女并不难于寻找,所难者,这三十六个人须分五阳十二生肖,十二个为主,二十四个为宾。主要的十二个还要照年龄日月时辰分出长男、中男、少男,长女、中女、少女。祭炼的日子还要与这主要的十二个的生命八字相合。尤其难的是少男、少女限定十二岁,中男、中女限定是二十四岁,长男、长女限定是三十六岁。既要生肖对,又要年龄符,还要与祭炼的日时相生,差一点便不行。所以每年只能炼一次,共用三双男女,一正两副。这妖道还嫌妖法不厉害,每次除正副三双男女外,另外还取三个生魂加上。最末一次,再取一个禀赋极厚、生俱仙根的童男作为全魂之主,与妖道自己元神合一。这种妖法六六相生,深合先天造化,阴阳两极迭为消长,共用阴魂四十九个,加上本人真阳,暗符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在各派妖法当中,厉害狠毒,无与伦比。当初混元老祖原想炼这种妖法,与正派为敌。到底他虽怙恶,纵容门下,终究不失为修道之士,总觉无辜戕害许多厚根男女,已太狠毒,上干天相;二则炼起来稍一时辰不准,设备不全,不但白费心力,还要身败名裂:故迟疑了多年未炼。及至头次在峨眉惨败,动了真火,不顾利害,正要起始祭炼,便被朱洪连他炼了多年护身之宝太乙五烟罗都一齐盗走。朱洪知道此法厉害非常,正邪两派中人知道,都不容他修炼,隐忍多年。直至混元老祖兵解,他潜藏的地方又在山的洞底,不易为人觉察,他见渐渐无人注意到他,一面命他妖妻在洞底另炼一种妖法,一面决定开炼。因为炼这葫芦一年之中只有一天,还必须在露天之下搭台祭炼,他便在本山另辟了一座石洞。头一次去寻找童男童女极为凑巧,被他顺顺当当地炼成。到第二次,还富余了两个童男。本想下手,遇见他一个绝无仅有的朋友劝阻说:“你既打算合大衍五十之数,多杀反而不宜,何不择两个较好的留下做徒弟呢?”他才将这两个多出来的童男留下,便是紫玲等救走的两个道童。
  这回是第三次,算出祭炼的日子眼看为日不多,只寻着了八个童男女,缺少一名少女,炼不成功。倘若过了这天,不但这八个童男女到第二年全不合用,连前功俱要尽弃,急得四处找寻。也是合该他恶贯满盈,事也真巧,竟有送上门的买卖。在期前三天,他走到城市上,用他的老法子,借算命为由,寻找他等用的童女,算了多少家都不对。无意中走到乡下官道上,看见一辆扶柩回籍的官眷车上,坐着一双粉妆玉琢的童男女。他便毛遂自荐,假说那一双男女有难,情愿替他们算命,想法禳灾。这家官眷姓章,是一个侧室,因为主人病故在任上,只用一个老家人,带了已故正室所生的一男一女扶柩回籍。妇人家有甚见识,又加长途心烦,再见道人不要钱替小孩算命,那里又是打尖之所,乐得借此歇息。朱洪一算这两个小孩的命,不但女的合今年之用,男的还正合最后时之用。再一看那两个小孩的根骨,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厚根的童男女,不由心中大喜。故意恐吓了几句,说这两个小孩主于今晚就有灾祸,只有给他带走出家可以解免。那官眷自然是不答应。尤其是那两个小孩听说要将他姊弟带走,更是气得张开小口就骂。随行的家人还说他妖言惑众,要将他送官治罪。朱洪说了一声:“你们不要后悔。”扬长而去,却暗跟随在他们车后。走出去有二三十里地,使妖法刮起一阵阴风,将这两个小孩盗到山中洞内。这两个孩子聪明非凡,一丝也不害怕,第三日早起,竟想稳住了妖道逃走。逃未逃成,又被朱洪追了回来,将洞封闭,命那两道童看守。自己跑往地底洞内,去提取那八个童男女,准备晚间行法祭炼。
  这两个孩子,女的是姊姊,名唤南姑;男的只有乳名,叫虎儿。那两个道童也是好人家子弟,一名于建,一名杨成志,平素极恨师父害人,自己是虎口余生,对他兄妹也同病相怜。便对他兄妹说朱洪如何狠毒,以及用他们祭炼法宝,命在旦夕等语。这小姊弟一听大哭,便求他们相救。于建道:“我们日与虎狼同处,他又不曾教过我们法术,如何能救你们呢?你兄弟还有一年可活,你却今晚就完了。”南姑虽是幼女,颇有胆识,闻言低头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也是命中注定,由他去吧。”立刻止住悲声,反劝她兄弟不要哭。一面用话去套于、杨二道童,打听妖道身旁可有什么最厉害的法宝。问出朱洪平日自称本领高强,又有随身带的一样护身之宝,什么人都不怕,不过总是不愿叫外人看破他的行藏。两次祭炼葫芦时,总是用一面小幡,一经他念诵咒语,展动起来,立刻便有一层厚的黑雾将法台遮盖,所以每次行法,从没被人看破过。于、杨二道童原不知此幡妙用,也是在平日无意中听朱洪向他妻子说的。南姑便问幡在哪里。于建说:“这幡原本藏在地下石洞师母那里,因为今晚就要行法,现在已请出来,供在那边桌上。”南姑顺着于建手指处一看,果然那旁供桌上面竖着一面白绫子做的不到二尺长的小幡,上面红红绿绿画着许多符箓。故意仍和两个道童说话,渐渐往那桌子挨近,一个冷不防抢上去,将幡拿在手里,便撕扯起来。于、杨二道童因见章氏姊弟聪明秀丽,无端落在妖道手中,命在旦夕,想起前情,不禁起了同在穷途之感。无奈自己力薄,坐视其死而不能救,惺惺相惜,未免又动了哀怜。虽说奉命看守,知道洞门已闭,章氏姊弟比自己还要文弱,更不愁他们会逃走。彼此再一作长谈,心中只在替他姊弟二人着急,哪里还防到有什么异图。及至师父的幡被人抢去要撕,知道这个关系非同小可,吓得面无人色,上来就抢。一面是师父凶恶,自己奉命防守,责任攸关;一面是情知必死,难逃活命,乐得把仇人法宝毁一样是一样。偏偏那幡竟非常结实,怎么撕扯也难损坏,三人在地下扭作一团。南姑的兄弟同仇敌忾,见姊姊和两个道童在地上打滚,拼命去撕那幡,便也上来相助。于、杨二道童虽然长了两岁,又是男孩,力气较大,怎奈一人拼命,万夫难当,兀自夺不过来。
  于、杨二道童和章氏姊弟正撕扯作一团,扭结不开,忽然一阵阴风过处,耳旁一声大喝道:“胆大业障!难道还想逃么?”四人抬头,见是妖道领了那八个童男女进来,俱都大吃一惊。朱洪见四人在地上扭结打滚,还疑为章氏姊弟又想逃走,被于、杨两道童拦阻争打起来。及至一声断喝过处,于、杨二道童放了章氏姊弟站起,才看见女孩两手抱紧他心爱的法宝,幡的一头正夹在女孩胯下。他并不知这女孩经期已近,连日急怒惊吓,又用了这一会儿猛力,发动天癸,幡上面沾了童女元阴,无心中破了他的妖法,今晚行法就要妖术不灵,黑雾祭不起来,被人看破,身首异处呢。当下他只骂了于、杨二道童一声“无用的东西”,上前将幡夺过,擎在手中。正值时辰快到,知道这幡多年祭炼,决非一两个孩童所能撕扯,并未在意。只骂了几句,吩咐两道童看守石洞,不准外出。当下擒了南姑,将虎儿用法术锁禁在石柱上,引了那八个童男女出洞往台前走去。除南姑因朱洪见她生具仙根仙骨,打算用她元魂做元阴之长,没有用法禁制外,其余八人俱被邪术迷了本性,如醉如痴地随在朱洪身后。到了法台,各按部位,将九个童男女捆绑在台前柏木桩上。上台先焚了镇坛符箓,将适才小幡展动,念诵咒语,才觉出他最心爱的黑神幡已失了效用,不由又惊又怒。连忙仔细查看,才看出幡头上沾了两三点淡红颜色。猛想起适才那女孩撕这幡时,曾将幡夹在胯下,定是被那女子天癸所污。想不到这女子年纪轻轻,竟这样机智心狠,自己一时未留心,把多年祭炼心血毁于一旦。自己炼这种葫芦,又为天地鬼神所同嫉,全仗这妖幡放出来的浓雾遮盖法台,好掩过往能人耳目。明知这法炼起来要好几个时辰,失了掩护危险非常,但是时辰已到,如果不即动手炼祭,就要前功尽弃。女孩反正得死,倒也不去说她。最可恨的是两个道童不加防范,坏了自己异宝。气得朱洪咬牙切齿,想了一想,总不愿就此甘休。只得冒险小心行法,等祭炼完毕,再要这两个小畜生的性命,以消心中恶气。想到这里,勉强凝神静气,走到台前,用三元剑挑起符箓,念诵咒语,由剑尖火花中飞起一柄三棱小剑,依次将长男、长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六颗心魂先行取到,收入葫芦。这次是用少女做元神,便将其余副身一男一女的心魂也都取到。最后才轮到南姑头上。
  南姑本是清醒地绑在那里,口中骂声不绝。因为她绑在柱上一直挣扎,心脉跳动不停,元神又十分凝固,不易收摄,比较费事。朱洪见今晚虽然失了妖幡,且喜并无人前来破坏,十分顺手,好生得意。眼看只剩最后这个小女孩的心魂,取到手中便可大功告成。正待行法,看准那女孩的心房下手,忽然眼前一亮,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知道有人破坏,顾不得再取那女孩心魂,将手中剑往上一指,那柄三棱小剑带着一溜火光,正好将敌人飞剑迎住。猛听一阵爆音,一团红光如雷轰电掣而来,大吃一惊。看不出来人是什么路数,不敢冒昧抵挡。一面迎敌那柄飞剑,忙将身往旁一闪,从怀中取出混元老祖护身镇洞之宝太乙五烟罗祭起,立刻便有五道彩色云烟,满想连台连身护住。谁知慢了些儿,红光照处,发出殷殷雷声,把台上十多面主幡纷纷震倒。接着又是喀嚓一声,葫芦裂成两半,里面阴魂化作十数道黑烟四散。还算太乙五烟罗飞上去接着那团红光,未容打近身来。朱洪惊魂乍定,见自己千方百计,费尽心血,还差二三年就要炼成的厉害法宝坏于一旦,又是痛惜,又是忿恨。这时寒萼、司徒平业已飞身下来。寒萼见妖道那口小剑灵活异常,司徒平的飞剑竟有些抵敌不住;宝相夫人真元所炼的金丹,又被妖道放起五彩烟托住,不得下去。便放出彩霓练,去双敌妖道飞剑,也只帮司徒平敌个平手,一时还不能将那口小剑裹住,不由暗自惊异。便对司徒平道:“想不到这妖道还这般难对付。你先小心迎敌,我去去就来。”司徒平闻言,点了点头。寒萼自行走去。不提。
  朱洪先以为敌人定是一个厉害人物,及至对敌了一会儿,用目仔细往敌人来路看时,先见对面峰头上飞下两条黑影。等到近前一看,却只是一个英俊少年,指挥着一道剑光和一道彩光,和自己的三元剑绞作一团,渐渐往身前走来。不由怒上加怒,破口大骂道:“何方业障,暗破真人大法,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口中念念有词,立刻阴风四起,血腥扑鼻。司徒平猛觉一阵头晕眼花。寒萼忽然飞身回来,娇叱道:“左道妖法,也敢在此卖弄!”说罢,手扬处,紫巍巍一道光华照将过去,阴风顿止。司徒平立刻神志一清。朱洪忽见对面又飞来一个女子,一到便破了他的妖法,知道不妙。他原有几样厉害法宝,因为炼葫芦,不便都带在身上,俱交在妻子手中,想不到遇见劲敌破了他的妖法。不到天亮以后,他妻子不会出来,不知敌人深浅,哪敢大意。又见那口三元剑支持时久,已被敌人放出来的那道像红霓一样的彩光缠住,光芒锐减,愈加大惊,急切间又收不回来。知道再耽延下去,这口心爱的宝剑一样也要毁在敌人手内,好不可惜。果然又过片刻光景,那女子忽然一声娇叱,手扬处,那道紫光又放将出来,射入剑光丛中。眼看自己那口三元剑只震得一震,便被那道彩霓紧紧裹住,发出火焰燃烧起来。又过片刻,剑上光华消失,变成一块顽铁,坠落在下面山石上,锵的一声。恨得朱洪牙都咬碎,无可奈何,知道敌人厉害,再用别的法术,也是徒劳无功。只得且仗太乙五烟罗护体挨到天亮,等救兵出来,再作报仇打算。此时敌人的飞剑紫光同那道彩霓破了三元剑后,几次往妖道头上飞来,俱被五道彩烟阻隔,不得近前。
  朱洪正觉自己宝贝厉害,忽听头上一声类似鹤鸣的怪叫,烟光影里,只见一片黑影隐隐现出两点金光,当头压下,眼看离头顶不远,被那五道彩烟往上一冲,冲了上去。接连好几次。寒萼起初原想叫司徒平在前面去分妖道的神,自己驾了神鹫绕向妖道身后,用神鹫钢爪抓去妖道的护身法宝。才飞身到了峰顶,见神鹫站在峰角,睁着一双金睛注视下面。正要骑了上去,忽见下面妖道施展妖法,恐司徒平吃亏,重又飞回。及至破了敌人飞剑,众宝齐施,仍然没有效果。正要喊神鹫上阵,神鹫想是在上面等得不耐烦,竟不待主人吩咐,往妖道顶上飞扑,谁知接连飞扑三次,依然无效。寒萼又将几样法宝连司徒平飞剑,上中下分几面一齐向妖道进攻。那太乙五烟罗真也神妙,无论寒萼、司徒平法宝从哪里飞来,都有五道彩烟隔住,不得近身。寒萼正在心焦,猛生一计,悄悄拉了司徒平一下,大声说道:“大胆妖孽,且容你多活几天,我们还有要事,回来再取你的狗命吧!”说罢,将放出去的法宝、飞剑招呼,一齐收回,同了司徒平往空便走。寒萼原是欲擒先纵,等妖道收了护身法宝,再命神鹫暗中飞下去将他抓死。谁知二人身子刚起在空中,忽然一道金光从后面照来。疑是妖道又弄什么玄虚,连忙回身一看,猛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金光中现出一只丈许方圆的大手抓向妖道头上。眼看那五道彩烟飞入金光手中,接着便听一声惨叫,那道金光如同电闪一般不见踪迹。法台两支粗如儿臂的大蜡业已熄灭,星光满天,静悄悄的,只剩夜风吹在树枝上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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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二回 情重故人 玉罗刹泄机玄冰谷 仇同敌忾 女殃神先探青螺峪
  寒萼、司徒平二人犹自惊疑,耳听一个妇人说道:“太乙五烟罗乃混元老祖之物,被妖道偷来,借以为恶。你二人辛苦半夜,本该送与你们,不过老身此时尚有用它之处。妖道已被我飞剑所斩,此宝暂借老身一用,异日东海相见,再行归还。下面尚有人待尔姊妹相救,快查看吧。”说罢,声音寂然。寒萼知道暗中出了能人,急忙放出紫光,飞身往空中观看,哪里有半个人影。招呼了两声“上仙留名”,不见答应,只得下来。走到柏木桩上一看,妖道业已被人斩成两截。九个木桩空着一个,那几个业已死去,仅剩尸身绑在上面。只那女孩不曾死,见二人近前,不住口唤“大仙救命”。寒萼近前将她解救下来。那女孩跪在地下,叩谢了救命之恩。一面哭诉经过,说她还有个兄弟虎儿被困在妖道洞内,务求大仙开恻隐之恩,救她兄弟一命。寒萼见南姑在这九死一生之际应对从容,神志一丝不乱,知道是个有根器的幼女,十分爱怜。问了姓名之后,一听洞中有两个小道童,妖道并无余党,恐怕走开和紫玲相左,便想等紫玲来了再去援救。正和那女孩问长问短,紫玲带了文琪、轻云随后动身,还以为寒萼早走多时,一定还在前面,不想在空中看见神鹫飞翔,才跟踪下来,险些错过。
  当下几人会合之后,直往青螺山进发。虽然紫玲法术灵异,因为寒萼救人,在途中耽误些时,等到赶到川边,业已大亮。只见群山绵亘,岗岭起伏,纠缨盘郁,积雪不消,雄伟磅礴,气象万千,与南中名山又是不同。行了片刻,紫玲收了法术,忙请女空空吴文琪与苦孩儿司徒平看护章氏姊弟与于、杨二人,自己同了寒萼、轻云去救英琼、若兰。轻云偶问紫玲道:“前面就是青螺么?”紫玲闻言大惊,答道:“这里是大乌拉山的侧峰,难道姊姊也和妹子一样,此地尚是初来么?吴姊姊呢?”轻云道:“她也不知道,仅从家师口中得知青螺在川边,来时匆忙,未及细问。起初见寒萼姊姊抢着要先走,姊姊又是胸有成竹,以为一定知道。不想彼此都错认作是识途老马,这可怎么好呢?”紫玲道:“妹子青螺虽未来过,先前却随家母到过川边,知道青螺伏处万山深谷之中,离康定雪山不远,在大乌拉山的西北。心想照我们这种走法,赶到乌拉天还未亮,正可停下来商量,分二人去迎接李、申二位姊姊,由二位姊姊中再分出一位领了余下二人去探青螺。如果能在李、申二位姊姊未被困时遇上,将她们接了下来,岂不省事?谁知舍妹会在半途中惹事,耽误些时。彼时妹子就想问明二位姊姊路径,直接赶赴青螺,一则时间太已匆迫,二则此去尚不知敌人虚实深浅,又带了这四个孩子,还是到了大乌拉下来安顿好了再去,比较稳妥。现在既是大家都不认路,天已不早,事不宜迟,请姊姊带了舍妹做一路,妹子一人做一路,分头往西北方寻找吧。”说罢,三人也无暇再谈,轻云、寒萼先双双飞起。紫玲自比她二人神速,脚一顿处,排云驭气直升高空,顺着大乌拉山西北方留神往下一看,竟是山连山,山套山,如龙蛇盘纠,蜿蜒不断,望过去何止千百余里。虽在端阳藻夏之际,因为俱是高寒雪山,除了山顶亘古不融的积雪外,寸草不生,漫说人影,连个鸟兽都看不见。紫玲救人心急,飞行迅速,不消片刻,已飞过了三数百里。正在心中烦躁,忽然看见西北角上涌起一座大山,形势非常险峻,也不知是青螺不是。正在心中盘算,已飞到了近山一座高峰上。猛低头往下一看,峰右侧不远现出一片平地,大道旁边有一座大庙,庙侧还有树木人家,只不见一个人影。刚想停云下去打听,猛听一声雕鸣,从左侧峰下面飞起一只浑身全黑的大雕,两只眼睛金光四射,展开两片比板门还大的双翼,乘风横云,捷如闪电一般,正朝紫玲脚下飞过,投往东南一座高峰后面落了下去。飞过时吃那雕两翼的风力,竟把紫玲脚下荡了两荡。暗想:“这只雕决非凡品,不知比神鹫道力如何?”正想间,忽然心中一动,猛想起久闻李英琼得了白眉和尚座下雕,这雕适才飞得那样快法,又不住地回顾,莫非是李、申二人就在下边被困,神雕抵敌不过,逃出来去请救么?想到这里,决定先赶到峰那边去看个动静再说。这峰原本群山环抱,凌云拔起,非常之高。紫玲刚刚飞上了峰顶,只见下面景物清幽,杂花野树,满山满崖都是。深谷内黄尘漠漠,红雾漫漫,围绕着一片五六亩方圆的地方。红雾中隐隐看见一道紫光,像神龙卷须一般不住夭矫飞舞。这时日光已渐渐升起,黄尘以外却是许多奇花异草,浴着晨雾朝曦迎风摇曳,依旧清明。知是有人卖弄妖法,正要酌量如何下手。忽听对面两声娇叱,一道剑光,一团红光,直往自己站的峰腰中飞来。紫玲抬头一看,正是寒萼、轻云二人站在对面山崖上。寒萼也看见紫玲站在这边峰顶,高声说道:“姊姊休要放走了你脚底下牢洞内的妖僧!”言还未了,紫玲站的半峰腰上已飞出一条似龙非龙的东西,与寒萼、轻云放出来的红光、飞剑迎个正着。
  紫玲心中正埋怨寒萼又是性急不晓事,此来救助李、申二人最为要紧,如今尚未察出下落,冒昧与人动手,若果下面红雾黄尘之中困的不是李、申二人,岂不又要误事?但是事已至此,敌人发出来的法宝连宝相夫人炼的金丹至宝都能支持,可见是个劲敌,怎好袖手旁观。当下不敢怠慢,先将自己父亲遗留极乐真人所赐的颠倒八门镇仙旗取出,按部位放起,以防敌人逃逸。飞身到了对面一看,半峰腰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石洞,洞前是一块平伸出去的岩石,上面坐着一个豹头环眼、鼻阔口的番僧,穿着一件烈火袈裟,赤着一双腿脚,手中捧着一个金钵盂,面前有一座香炉,里面插了三支大香,长有三尺,端端正正合掌坐在那里。紫玲刚要张口问话,忽听一阵风声,雕鸣响亮。抬头一看,正是适才所见那只金眼黑雕飞回。雕背上影绰绰好似坐着三个人,渐近渐真,那雕也飞往紫玲等站立的所在落下,雕背上的人业已飞身跳下。原来是一男二女,俱都是仙风道骨。紫玲、寒萼等因一面要对付妖僧,未及看真。来的三人中有一个年纪较长的女子早首先说道:“想不到轻云妹子也在这里。英琼妹子定是失陷在下面,适才神雕朝我哀鸣,我三人才得知道。这两位姊姊定非外人,我等救了英琼再行见礼吧。”言还未了,那年岁较幼的一个早取出一面镜子,一出手便有百十丈金光,直往下面黄尘红雾中照去。不想那妖法十分厉害,金光虽然将黄尘消灭,那红雾依旧不减,反像刚出锅的蒸气一般直往上面涌来。紫玲已听出李英琼困在下面。看来人形状言谈,想必有齐灵云姊弟在内。势在紧迫,忙喊:“妖雾厉害,诸位姊姊后退一步,待妹子亲身下去,将李、申二位姊姊救出。”随说,手中取出一面小幡一晃,踪迹不见。不到一会儿,众人面前忽然多出两个女子。这来的一男二女,正是灵云姊弟与女神童朱文。救上来的正是英琼、若兰,业已中了妖法,昏迷不醒。
  原来灵云等自从接了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的飞剑传书,先数日动身赶到青螺附近一座山中落下,金蝉便叫神雕回去。朱文道:“琼妹又不等着骑,我们暂时借它一用多好,何必这么早就忙着打发回去呢?”金蝉趁灵云未在意,悄对朱文使了个眼色,说道:“我们大家都在凝碧崖洞天福地相聚得多热闹自在,偏这回教祖单叫我们几个来,姊姊做事又太持重,李、申二位姊姊再三求着要来,都执意不允。如今撇下他们在凝碧崖岂不烦闷?原说神雕将我等送到就放回去。琼姊把这雕视若性命,来时又未言明,还是让它飞回去,给崖中诸位解解闷的为是。”朱文已明白他的用意,抿嘴笑道:“如此说来,倒显出我有点自私之心了。”金蝉方要答言,灵云道:“文妹、蝉弟不要再谈闲话。虽说离端阳还有数日,时间暇豫,青螺魔宫我等并未来过。闻说青螺伏处万山深谷之中,不易找寻,这还不难;只有敌人方面能人甚多,我们不知虚实深浅,须得先去探查一番才是。这里到处都是亘古不化的积雪,寸草不生,虽说我们不怕高寒,到底无趣。我在成都曾听玉清大师说,她有一个昔年同门女道士女殃神郑八姑,如今已改邪归正,只为性情高傲,不愿附入各派,单独在这山腰中石洞内隐居,与玉清师太情逾骨肉,渊源甚深,倘将来有事西藏,尽可前去请教盘桓。玉清师太原是一句随意闲话,我留神问明了路径同进见之法,不想今日倒用得着了。”金蝉道:“既有这样有本领的高人,我们还不快去拜见,只管呆在这里作甚?”灵云道:“你先不要忙,待认明了方向再说。”说罢,先看了看山势的位置向背,带了金蝉、朱文,往偏西一条深谷内走了下去。
  灵云等上的这座高山,名叫小长白山,积雪千寻,经夏不消,地势又极偏僻,从来就少人迹。灵云想起了玉清大师说的路径,便带了金蝉、朱文往下寻找。刚刚走离谷地一半的路,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最高峰顶上白茫茫一大团东西,如雷轰电掣般发出巨响,往三人走的方向飞来,经过处带起百丈的白尘,飞扬弥漫。灵云知道是神雕起飞时两翼风力扇动,山顶积雪奔坠,声势宏大惊人,捷如奔马而来。三人都会剑术,连忙将身刚得飞起,回顾下面,眼看大如小山的雪团正从三人脚底下扫将过去,溜奔谷底。滚到离谷底还有百十丈高下,被一块突出的大石峰迎撞个正着,又是山崩地裂一声大震过去,便是沙沙哗啦之声。兀的将那小山大小的大雪团撞散,激碎成千百团大小冰块雪团,映着朝日,幻出霞光绚彩,碎雪飞成一片白沙,缓缓坠下,把谷都遮没,变成一片浑茫。那座兀立半山腰的小峰也被雪团撞折,接着又是山石相撞,发出各种异声。三人重又落下。朱文道:“我才说这里只是上头一片白,下头一片灰黄,寸草不生,枯燥寒冷,比凝碧崖洞天福地差得太远,还没想到会看见这种生平未见的奇景,也可算不虚此行了。”灵云道:“你还说是奇景,幸而我三人俱会剑术躲避得快。你看那小峰,方圆也有亩许大,七八丈高,竟被雪将它撞断。要是常人,怕不粉身碎骨,葬身雪窟才怪呢。只是我们远客初来,便被我们的雕翼扇出这种奇观,我们倒看了好景色,不知可会惹主人不快么?”三人正在谈笑之间,谷下面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何方业障,敢来扰闹?有本领的下来,与我相见!”言还未了,谷下忽然卷起一阵狂风,那未落完的雪尘,被它卷起一阵雪浪冰花,像滚开水一样直往四下里分涌开去。不一会儿,余雪随风吹散,依旧现出谷底。朱文、金蝉听下面出口伤人,早忍不住驾剑光飞身直下。灵云恐怕惹事,连忙飞身跟了下去。
  二人到了谷底一看,近山崖的一面竟是凹了进去的,山虽寸草不生,谷凹里却是栽满了奇花异草,薜萝香藤,清馨四溢,令人意远。再找发话的人,并没有一个人影,谷凹中虽然广大高深,只正中有一个石台,旁边卧着几条青石,并没有洞。灵云朝朱文、金蝉使了个眼色,朝着石台躬身施礼道:“我等三人来寻郑八姑,误惊积雪,自知冒昧,望乞宽容,现出法身,容我等三人拜见一谈,如何?”说罢,便听那女子声音答道:“我自在这里,你们看不见怨谁?”言还未了,灵云等往前一看,石台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长得和枯蜡一般,瘦得怕人,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灵云躬身道:“道友可是郑八姑么?”那女子答道:“我先前以为又是那贼秃驴来和我生事,不想却是三位远客。我看你等生具仙根,一脸正气,定非特地来找我麻烦之人。恕我参了枯禅,功行未满,肉躯还不能行动。你们寻八姑作甚?说明了来意,我再对你们说她的去处。”灵云道:“我名齐灵云,乃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长女,同了舍弟金蝉、师妹朱文,奉命到青螺有事。因以前在成都辟邪村玉清观见着优昙大师门下玉清师太,说起八姑大名,十分倾慕,便道来此拜见,并无他意。”那女子闻言,瘦骨嶙峋的脸上,竟透出了一丝丝笑意,答道:“三位嘉客竟是玉罗刹请你们来的么?我正是八姑。恕我废人不能延宾,左右石上,请随意落座叙谈吧。”三人各道了惊扰。坐定以后,郑八姑道:“我只恨当初被优昙大师收伏时一时负气,虽然不再为恶,却不肯似玉清道友苦苦哀求拜她为师,以为旁门左道用正了亦能成仙。不幸中途走火入魔,还亏守住了心魂,落了个半身不遂,来参这个枯禅,受了欺负。如今眼看别人不如我的,倒得成正果,始知当初错了主意。我因喜欢清静,才选了这一个枯寒荒僻所在修炼。我坐的石台底下有一样宝贝,名为雪魂珠,乃万年积雪之精英所化,全仗它助我成道。不想被西藏一个妖僧知道,欺我不能转动,前来劫夺。我守着心神,不离开这石台,他又奈何我不得。同我斗了两次法,虽然各有损伤,终于被我占了上风。他气忿不过,用魔火来炼我。我情愿连那雪魂珠一齐炼化。炼了一百多天,我正在危险之际,恰好玉清道友前来看我,替我赶走了妖僧。她如要晚来十几天,我便要连人带珠被魔火炼成灰烬。承她故人情重,陪我谈了好多天;又去运了许多奇花,栽植在这玄冰窟内。里面俱非山石,乃是千年玄冰凝结,长年奇寒,一到日落西山,四面罡风吹来,奇冷刺骨。每年只四月半起至七月半止,才能见得着日光,有一丝暖意,所以寸草不生。此地花草下面有灵丹护根,才能亘古长青。玉清道友对我说,她曾向优昙大师代我求问前途休咎,说我要脱劫飞升,须等见了二云以后。我也曾静中参悟,都是以前造孽,才有今日。如今罪也受够了,难快满了,算计救我的人也快来了,每日延颈企望,好容易才盼到道友至此。尊名已有一个云字,还有一位名字有云字的人,想必也是道友同门至契,不知道友可知道否?”
  灵云道:“同门师姊妹中资质比较高一点的,只有黄山餐霞大师门下的周轻云妹子,要请她来也非难事。若论道行,都和我一样,自惭浅薄,要助道友脱劫,只恐力不从心。不知玉清大师可曾说出如何救法么?”郑八姑道:“道友太谦。玉清道友也曾言过,二云到此,为的奉命除魔,在魔宫中遇见一位前辈奇人,得了一样至宝和两粒灵丹,再借二位道友法力热心,我便可以脱劫出来了。”灵云道:“既然事有前定,只要用得着绵力,无不尽心。就是我等此来,也是为破青螺,相助一位道友脱难。但是此地从未来过,又不知敌人深浅虚实,特来请教。道友仙居与青螺密迩,想必知之甚详,可能指示端倪么?”郑八姑道:“若论青螺情形,我不仅深知,那八个魔崽子还是我的晚辈呢。当初他们的师父神手比丘魏枫娘,原和我有许多渊源。自从我闭门思过隐居此地,不知怎地竟会被她知道,前来访我数次,想拉我和她在一起。彼时我虽然未走火入魔,已是同她志趣不投,推托自己此后决意闭户潜修,不再干预外务,婉言拒绝了她。她终不死心,数次来絮聒。最末一次来,正赶上我用彻地神针打通此山地主峰玉京潭绝顶,直下七千三百丈,从地窍中去取那万年冰雪之英所凝成的雪魂珠。她见我得此至宝,又歆羡又嫉妒,竟趁我化身入地之际,用妖法将潭顶封闭,想使我葬身雪窟,她再设法将珠取去。不知我已有防备,再加寻珠到手,妙用无穷,她那点小伎俩,如何能将我禁锢?我因她徒党甚多,不愿和她明里翻脸,只将潭顶轰坍,我从冰山雪块之中飞身而出。她见我破了她的玄虚,才息了妄念。我虽装作不知,她岂有不明白之理?坐了一会儿,自觉内愧,忽然起身对我说道:‘人各有志,不便相强。青螺相去咫尺,我们俱是多年老友,我的徒弟甚多,希望你当前辈的人遇事指教照应,这想必可以请你答应了吧?’她这种小人之心,明是见害我不成,她正图谋大举,我住在她的邻近,怕我记仇去寻她生事,探探我的口气。明人一点就透,我便说只要人不犯我,我不但不管闲事,决不离开此地。照应既无所用其力,为人利用去妨害他人也决不做。她才走去,从此就没有再来。不久我就走火入魔,心在身死,不能转动,老防她来寻我麻烦。直到玉清道友来对我说道,才知被令慈妙一夫人在成都将她斩首,才去了我的心病。论理我应当遵守前言,不该趁她死后,帮助外人对付她的徒弟。但是那用魔火炼我的番僧,就是八魔新近请来的同党。因为这次正派同他们为敌,谣传乾坤正气妙一真人的金光烈火剑,业已在东海炼成,无论何派的飞剑,遇上便化成顽铁消融。知道只有我的雪魂珠能够抵敌,先由那番僧和我明要未允,又来抢夺,差点将我多年苦修的道行毁于魔火之下。他们既能食前言,我岂不可背信?无奈我身体已死,不能前去,只能略说他们一点虚实罢了。”灵云等连忙齐声称谢。
  八姑又道:“青螺虽是那座大山的主名,魔宫却在那山绝顶中一个深谷以内。这里纵横千余里,差不多全是雪山。只魔宫是在温谷以内,藏风聚气,不但景物幽美,草木繁滋,而形势之佳更为全山之冠。那谷是个螺丝形,谷口就是螺的尾尖,曲折回环,走进去二十多里,才看得见谷道。外面的人不易看见里面。虽然诸位飞行绝迹,进去寻找魔宫并不算难。但是他们必利用天然形势,随地布置妖法,若果没有防备,也难免不遭暗算。诸位此来,是否准备就去?我好早去准备。”灵云便把接着飞剑传书,才得知赵心源五月初五魔宫赴约之事,这位赵道友想必尚在路上,自己意欲先去探个虚实,再迎上前去与赵道友相见一面等语,说了一遍。八姑道:“三位来时,走的是西北云中直路。赵道友既和人相约,定知路径,当由川藏官道旁一条捷径而来。那条路上梵宇甚多,赵道友如在端阳前赶到,定要先寻住所,到时明张旗鼓前去赴约。只须明后日由二位中分出一位,前往东南那条人行路上寻找,便可相见。至于到魔宫去探听虚实,我看现在他们竟敢和峨眉为敌,请的能人一定不少。并非我小看三位道友,实因我将来脱劫,全仗诸位道友,意欲请道友代我看护顽躯,不要远离,我将元神遁化,亲去探看虚实。旧游之地,比较能知详细,即使遇见妖法,也容易脱身回来。道友以为如何?”灵云闻言大喜,称谢道:“我等因为事要机密,不便另寻寺观投宿,雪山高寒,又少山洞,难得道友不弃,正想在仙居停足数日,冒昧不便启齿,不想道友如此热肠肝胆,真令人感谢不尽了。”八姑道:“此后借助之处甚多,无须太谦。不过我已是惊弓之鸟,我这一副枯骨,不得不先用障眼法儿隐去,全仗三位道友法力护持了。”说罢,一晃眼间,石台上仍是空空如也。三人知八姑已神游魔宫,暗暗惊异,各人轮流在石台旁守护,分别在谷中玩赏风景,并不远离。
  日光一晃消逝,有回山雪光反映,仍是通明。三人谈了一会儿,俱在石台旁坐定用功,静候八姑消息。半夜过后,八姑仍未回来。朱文道:“怎么八姑由申正走,到如今还不见回来哩?”金蝉道:“我也正担心她连自身尚不能转动,还去冒这种大险,姊姊不该答应她去。我们在此枯等,难受还不要说,要是人家出了事,才对不起人哩。”灵云道:“你真爱小看人。八姑与玉清大师同门,要论以前本领,还在玉清大师之上,又在此潜修多年,她如不是自问能力所及,如何会贸然前去?我并非依赖别人,自己畏难偷懒,实为她情形熟悉,比我们亲去事半功倍。难得她又如此热心,要是谢绝她这一番好意,听玉清大师说过,她性情率直,岂不反招她不快么?承她一番相助诚意,将来助她脱劫,即使我和轻云妹子力不能及,也定去求母亲给她设法,好歹也助她成道便了。”三人又谈了一阵,不觉到了天明。灵云也起了惊虑之心,已商量分人前去探看。忽听石台上长吁了一声,八姑现身出来,好似疲乏极了。三人道了烦劳,八姑只含笑点了点头。又停了一会儿,才张口说道:“魔宫果然厉害,大非昔比,我也差点闪失。此番不但知了他的细情,还替三位代约请了一位帮手。那位赵道友,我已探出他同行诸位剑仙住在大道旁一座喇嘛庙中。三位少时寻去,便可见面商量进行。”八姑刚要将探青螺之事详细说出,忽听山顶传来几声雕鸣,十分凄厉。金蝉和神雕处得熟了,听出是它的声音,又知道英琼、若兰二人要随后赶来,不由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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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三回 鬼风谷神雕救主 玉影峰恶徒陷师
  金蝉便对灵云道:“姊姊你听,佛奴不是回去了么,如何又在上面叫喊?莫非凝碧崖发生了什么事,前来寻我们么?”灵云、朱文也听出雕鸣不似往日,灵云忙叫朱文去看,金蝉也跟着出来。二人才离开了谷凹,还未张嘴,神雕已在空中看见二人站在下面,长鸣了一声,似弹丸飞坠一般,将两翼收敛,一团黑影从空中由小而大,直往谷底飞落下来,一路哀鸣,往二人身旁扑来。金蝉本有心病,首先问道:“你这般哀鸣,莫非你主人李英琼赶了来,在半途中失了事么?”那雕将头点了点,长鸣一声,金眼中竟落下两行泪来。朱文、金蝉双双忙喊:“姊姊快来!英琼妹子被恶人困陷了,神雕是来求救的呢!”言还未了,灵云已早看出原因,救人心急,便对八姑道:“有一位同门道友中途失陷,愚姊妹三人即刻要去救援,等将人救回,再行饱聆雅教吧。”八姑道:“这位道友既有仙禽随身还遭失陷,定在鬼风谷遇见了那用魔火炼我的番僧了。这妖孽妖法厉害,名叫做雅各达,外号西方野佛,与西藏毒龙尊者都是一般传授。不过毒龙尊者门下弟子众多,声势浩大;他只独身一人,知他底细的人甚少。他除会放黄沙魔火外,还有一个紫金钵盂同一支禅杖,俱都非常厉害。三位到了鬼风谷,如那位道友被魔火困住,须要先破去他的魔火,才能过去救人;否则一经被他魔火罩住,便难脱身。千万留神小心,以免有失!”说到这里,金蝉、朱文已连声催促。八姑也说灵云事不宜迟。三人与八姑告罪道别,一齐飞上雕背。那雕长鸣了一声,展开双翼,冲霄便起,健融凌云,非常迅速,不消片刻,已到了鬼风谷山顶之上。灵云见谷下黄尘红雾中,隐隐看见英琼的紫郢剑在那里闪动飞舞,知道英琼将紫郢剑护身,或者尚不妨事。眼看快要飞到,忽见对崖飞下一道青光,一道红光。定睛一看,对崖上站定两个女子,一个正是周轻云。一会儿又从崖这面飞过一个女子。这两个女子虽未见过,知是轻云约来的无疑。说时迟,那时快,一转眼间,神雕业已飞到对崖落下。这才看见崖对面山半腰中坐着一个红衣番僧,业已放出一条似龙非龙的东西,与轻云等飞剑、红光斗作一团。朱文也将宝镜取出,照向下面,黄尘虽然消灭,红雾未减。本拟飞剑出去助阵,忽听那年纪较长的女子说:“请大家后退!”灵云已听郑八姑说魔火厉害,忙拉了金蝉退出去二十多丈。那年长的女子已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幡,一展招,连人带幡踪迹不见,一眨眼间已将英琼、若兰二人救上崖来。金蝉、朱文见二人中了妖法昏迷不醒,心中大怒,双双将各人飞剑放出,直取那红衣番僧。
  西方野佛雅各达原本不在鬼风谷居住。他听六魔厉吼的好友逍遥神方云飞无意中说起郑八姑从小长白山冰雪窟中将雪魂珠得了去。他垂涎此宝已有多年,怎奈小长白山方圆数百里,只听过高明人传说,不知实在地方及如何下手,又没有炼过玄门中开山彻地之法,只得作罢。忽然闻说被一个女子取去,非常嫉忿。知道此话是从神手比丘魏枫娘那里听来的,便约方云飞到魔宫打听个仔细。及至见着八魔,才知魏枫娘已死,果然此宝是落在八姑之手。八魔本来早就听说峨眉派许多能人要在端午节前来,又知雪魂珠有无穷妙用,正好鼓动西方野佛去将珠夺来,自己还可添一个大大的帮手。西方野佛问明了路径,赶到小长白山一看,谷中石凹内空无一人,知道八姑隐了身形不肯见他。连去了两次,用言语一激,八姑才现身出来。他见八姑走火入魔,业已身躯半死,欺她不能转动,便和她明着强要。八姑自是不肯,两人言语失和,动起手来,各用法宝,互有损失。西方野佛见雪魂珠未能到手,反被八姑破了他两样心爱的宝贝,妖法又奈何她不得,恼羞成怒,便用魔火去炼,准备雪魂珠也不要了,将八姑炼成飞灰泄忿。炼了多日,被玉清大师前来将他赶走,愈加气忿。也不好意思去见八魔,暗自跑到鬼风谷内潜藏。仍不死心,想再炼一样厉害法宝,与八姑分最后胜负,非将雪魂珠取到手中,誓不甘休。
  这日正在谷内打坐,忽听远处一声雕鸣,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黑雕,两眼金光四射,两翼刮起风力呼呼作响,身子大得也异乎寻常,疾飞若驶,正从谷顶飞过。知道这是有道行的金眼雕,不由心中一动。暗想:“遇见这种厉害的大雕,我何必去炼什么法宝?只消迫上去将它擒到收服,一加驯练,便可去寻那郑八姑,二次和她要雪魂珠。如再不允,我只须用法宝绊住她的元神,再命这雕暗中抓去她的躯壳,何愁宝不到手?”正想得称心,谁知那雕竟飞得比电还疾,眨眼工夫已没入云中,只剩一点黑影。刚在顿足可惜,忽然黑影渐大,又朝谷顶飞来。西方野佛好不高兴,这次便不怠慢,口中念念有词,忙将紫金钵盂往上一举。他这钵盂名为转轮盂,一经祭起,便有黑白阴阳二气直升高空,无论人禽宝贝,俱要被它吸住,不能转动。眼看黑白二气冲到那雕脚下,那雕只往下沉了十来丈,忽又升高,长鸣了一声。西方野佛见转轮盂并未将那雕吸住,大为惊异,便将钵盂收回。正要别想妙法,那雕忽然似弩箭脱弦,疾如流星一般,直往谷底飞来,眼看离地还有数十丈高下,猛听一声娇叱道:“大胆妖僧,无故前来生事,看我法宝取你!”言还未了,那雕业已飞落面前。适才因为那雕飞得太高,雕大人小,竟没有留神看到雕背上还坐着两个人。此时近前一看,见是两个美貌幼女。情知这两个女子虽然小小年纪,能骑着这种有道行的大雕在高空飞行,必有大来历。但是自恃妖法高强,也未放在心上。暗想:“我的钵盂未将你们吸住,你们不见机逃走,反来送死。送上门的买卖,岂能放过?”便大喝道:“尔等有多大本领,敢在佛爷头上飞来飞去?快快将雕献来,束手就擒,免得佛爷动手!”言还未了,那两个少女已双双跳下雕背。年长的一个手扬处,一道青光飞来。西方野佛怪笑一声,喝道:“无知贱婢,也敢来此卖弄!”将左臂一振,臂上挂着的禅杖化成一条蛟龙般的东西,将青光迎个正着。西方野佛也是一时大意,想看看来人有多大本领,没有用转轮钵去吸收敌人飞剑。刚将禅杖飞出,不想对面又是一声娇叱,那年纪小的一个女子手一扬,冷森森长虹一般一道紫光,直往西方野佛顶上飞来。这才想起用转轮钵去收。刚刚将钵往上一举,谁知敌人飞剑厉害,眼看那道紫光如神龙入海,被黑白二气裹入钵内,猛觉右手疼痛彻骨,知道不好。连忙用自己护身妖法芥子藏身,遁出去有百十丈远近。一看手中钵盂,业已被那道紫光刺穿,还削落了右手三指。来人见妖僧钵盂内出来了黑白二气,自己飞剑被他裹入在内,正在心急,忽然妖僧不见,紫光飞向西北角去。朝前一看,那妖僧手拿钵盂,已逃在半崖腰一块山石上面,自己宝剑正飞追过去呢。
  来的这两个女子正是李英琼与墨凤凰申若兰。两人自从神雕飞回,便即别了裘芷仙动身。路上商量,仗着神雕飞得快,打算先飞到魔宫内去建一点小功,再去寻灵云等三人。谁知那雕飞到青螺,八魔已请能人用妖法将魔宫隐住,找寻不着,只得驾那雕去寻着灵云再作计较。往回路走时,飞到一个山谷上面,忽然雕身往下沉了一沉,重又飞起。若兰对英琼道:“下面有人暗算我们。”二人往下面一看,果然下面谷内有一个人正朝天上指手画脚,又见有黑白两道气由上往下朝那人手中飞去。英琼道:“下面的人定是青螺党羽,我们何不拿他试试手呢?”若兰艺高人胆大,自是赞同。便商量先飞下去,一面和那人动手,倘若他是青螺党羽,暗命神雕将他抓走,去见灵云报功。二人商量好了,便降落下来。一看西方野佛打扮同说话,已知是个妖僧,便动起手来。若兰飞剑敌住番僧禅杖正觉吃力,忽见英琼宝剑得胜,妖僧败退到半崖腰上。更不怠慢,一面指挥飞剑迎敌,暗诵咒语,手一扬处,将红花姥姥所传的十三粒雷火金丸朝番僧打去。西方野佛要是先用金钵收了若兰飞剑,英琼那把紫郢剑爱同性命,恐有闪失,决不肯轻易放出。他不该一时大意轻敌,反致受伤,伤了宝贝,还算见机得快,没有丧了性命。刚刚败逃出去,敌人飞剑竟一丝也不肯放松,随后追到。正在心慌意乱,忽然又从敌人方面飞来十几个火球,再想借遁已来不及,被火球在背上扫着一下,立刻燃烧起来,同时那道紫光又朝头顶飞到。西方野佛出世以来,从未遇见过敌手,自从和玉清大师斗法败逃以后,今日又在这两个小女孩子手里吃这样大亏,如何能忍受。本想将天魔阴火祭起报仇,未及施为,敌人飞剑、法宝连番又到,知道再不先行避让,就有性命之忧。顾不得身上火烧疼痛,就地下打了一个滚,仍借遁回到原处,取出魔火葫芦,口中念咒,将盖一开,飞出一面小幡。幡见风一招展,立刻便有百十丈黄尘红雾涌成一团,朝敌人飞去。英琼、若兰见敌人连遭挫败,那只神雕盘旋高空,也在觑便下攫之际,忽见敌人又遁回了原处,从身畔取出一个葫芦,由葫芦中飞出一大团黄尘红雾,直向她们飞来。若兰自幼随定红花姥姥,知道魔火厉害。一面收回金丸、飞剑,忙喊:“妖法厉害,琼妹快将宝剑收回走吧。”英琼本来机警,闻言将手一招,把紫郢剑收回。若兰拉了英琼正要升空逃走,已是不及,那一大团黄尘红雾竟和风卷狂云一般,疾如奔马,飞将过来,将二人围住。还亏英琼紫郢剑自动飞起,化成一道紫虹,上下盘舞,将二人身体护住。二人耳际只听得一声雕鸣,以后便听不见黄尘外响动,只觉一阵阵腥味扑鼻,眼前一片红黄,身上发热,头脑昏眩。
  似这样支持了有半个多时辰,忽听对面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李、申两位姊姊快将宝贝收起,妹子好救你们出险。”若兰不敢大意,忙问何人。紫玲用弥尘幡下去时,有宝幡护体,魔火原不能伤她,以为还不一到就将人救出。及至到了下面一看,李、申二人身旁那道紫光如长虹一般,将李、申二人护住,漫说魔火无功,连自己也不能近前,心中暗暗佩服峨眉门下果然能人异宝甚多。知道紫光不收,人决难救,情知自己与二人俱素昧平生,在危难之中未必肯信,早想好了主意。果然若兰首先发问,立刻答道:“神雕佛奴与齐灵云姊姊送信,寻踪到此,才知二位姊姊被魔火所困,特命妹子前来救援。如今灵云姊姊等俱在上面,事不宜迟,快将法宝收起,随妹子去吧。”英琼、若兰闻言才放了心,将紫郢剑收起,随紫玲到了上面。也是忙中有错,李、申二人该有此番小劫,竟忘了二人在下面不曾受伤,全仗紫郢护体。正在英琼收回紫郢,紫玲近前用幡救护之际,英琼收剑时快了一些,紫郢一退,红雾侵入,虽然紫玲上前得快,已是不及,沾染了一些。二人当时只觉眼前一红,鼻中嗅着一股奇腥。等到紫玲将二人救上谷顶,业已昏迷不省人事了。
  这时灵云、朱文、金蝉已相继将飞剑随后放出,直取西方野佛。西方野佛起初见对面又飞来两个敌人,一个是一道金光,一个是一团红光,自己禅杖飞出去迎敌,竟然有点迎敌不下。正要将魔火移到对崖将敌人困住,忽听一声雕鸣,对崖上先后又飞下四女一男。才一照面,内中一个女子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发出百十丈五彩金光,照到谷下,立刻黄尘四散。接着另一个女子忽然一晃身形,踪迹不见,一转眼间竟将下面两个幼年女子救上来,出入魔火阵中,无事人一般。同时对面敌人先后放出许多飞剑,内有一道金光,一道紫光,还带着风雷之声。不由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些不知名的年轻男女竟有这般厉害。他已吃过敌人紫光苦头,见来的又有一道紫光,不敢怠慢。一面指挥魔火向众人飞去,一面用手一指面前香炉,借魔火将炉内三支大香点燃。口中念诵最恶毒不过的天刑咒,咬破舌尖,大口鲜血喷将出去。对崖灵云等眼看敌人手忙脚乱,飞剑行将奏功,忽见谷底红雾直往上面飞来,接着便是一阵奇香扑鼻,立刻头脑昏晕,站立不稳。知道妖法厉害,正有些惊异,忽听紫玲道:“诸位姊姊不要惊慌。”言还未了,便有一朵彩云飞起,将众人罩住,才闻不见香味,神志略清。同时朱文宝镜的光芒虽不能破却魔火,却已将飞来红雾在十丈以外抵住,不得近前。紫玲一见,大喜道:“只要这位姊姊宝镜能够敌住魔火,便不怕了。”说罢,向寒萼手中取过彩霓练,将弥尘幡交与寒萼,吩咐小心护着众人。自己驾玄门太乙遁法隐住身形,飞往妖僧后面,左手祭起彩霓练,右手一扬,便有五道手指粗细的红光直往西方野佛脑后飞去。那红光乃是宝相夫人传授,用五金之精炼成的红云针,比普通飞剑还要厉害。西方野佛眼看取胜,忽见对面敌人身畔飞起一幢五色彩云,魔火又被那女子宝镜光芒阻住,不能上前,正在焦急。猛觉脑后一阵尖风,知道不好,不敢回头,忙将身往前一蹿,借遁逃将出去有百十丈远近。回头一看,一道彩虹连出五道红光,正朝自己飞来。眼见敌人如此厉害,自己法宝业已用尽,再不见机逃走,定有性命之忧。不敢怠慢,一面借遁逃走,一面口中念咒,准备将魔火收回,谁知事不由己。紫玲未曾动手,已将颠倒八门锁仙旗各按五行生克祭起。西方野佛才将身子起在高空,便觉一片白雾弥漫,撞到哪里都有阻拦。知道不妙,恐怕自己被法力所困,敌人却在明处,一个疏神,中了敌人法宝,不是玩的。当下又恨又怕,无可奈何,只得咬一咬牙,拔出身畔佩刀,只一挥,将右臂斫断,用诸天神魔,化血飞身,逃出重围,往上升起。刚幸得脱性命,觉背上似钢爪抓了一下,一阵奇痛彻心。情知又是敌人法宝,身旁又听得雕鸣,哪敢回顾,慌不迭挣脱身躯,借遁逃走。
  西方野佛一口气逃出去有数百里地,落下来一看,左臂上的皮肉去掉了一大片,连僧衣丝绦及放魔火的葫芦都被那东西抓了去,才想起适才听得雕鸣,定是被那畜生所害。想起只为一粒雪魂珠,多年心血炼就的至宝毁的毁,失的失,自己还身受重伤,成了残废。痛定思痛,不禁悲从中来。正在悔恨悲泣,忽听一阵极难听的吱吱怪叫,连西方野佛这种凶横强悍的妖僧,都被它叫得毛骨悚然,连忙止泣,起身往四外细看。只见他站的地方正是一座雪山当中的温谷,四围风景既雄浑又幽奇,背倚崇山,面前坡下有一湾清溪,流水淙淙,与松涛交响。那怪声好似在上流头溪涧那边发出。心想定是什么毒蛇怪兽的鸣声,估量自己能力还能对付,便走下涧去,用被剑穿漏了的紫金钵舀了小半钵水,掐指念咒,画了两道符,将水洗了伤处,先止了手臂两处疼痛。一件大红袈裟被雕爪撕破,索性脱了下来,撕成条片,裹好伤处。然后手提禅杖,循声而往。这时那怪叫声越叫越急。西方野佛顺着溪涧走了有两三里路,转过一个溪湾,怪声顿止。那溪面竟是越到后面越宽,快到尽头,忽听涛声聒耳。往前一看,迎面飞起一座山崖,壁立峭拔,其高何止千寻。半崖凹处,稀稀地挂起百十条细瀑,下面一个方潭,大约数十亩。潭心有一座小孤峰,高才二十来丈,方圆数亩,上面怪石嵯峨,玲珑剔透。峰腰半上层,有一个高有丈许的石洞,洞前还有一根丈许高的平顶石柱。这峰孤峙水中,四面都是清波索绕,无所攀附,越显得幽奇灵秀。暗忖:“我落得如此狼狈,也难见人。这洞不知里面如何,有无人在此参修。要是自己看得中时,不如就在此暂居,徐图报仇之计,岂不是好?”
  想到这里,便借遁上了那座小峰,脚才站定,怪声又起。仔细一听,竟在洞中发出,依稀好似人语说道:“谁救我,两有益;如弃我,定归西。”西方野佛好生奇怪。因为自己只剩了一支独龙禅杖,一把飞刀,又断了半截手臂,不敢大意。轻悄悄走近洞口一看,里面黑沉沉只有两点绿光闪动,不知是什么怪物在内。一面小心准备,大喝道:“我西方野佛在此,你是什么怪物,还不现身出洞,以免自取灭亡!”言还未了,洞中起了一阵阴风,立刻伸手不见五指。西方野佛刚要把禅杖祭起,忽听那怪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决不伤你。我见你也是一个残废,想必比我那个狠心伙伴强些。你只要对我有好心,我便能帮你的大忙;如若不然,你今天休想活命。”西方野佛才遭惨败,又受奚落,不由怒火上升,大骂:“无知怪物,竟敢口出狂言。速速说出尔的来历,饶尔不死!”言还未了,阴风顿止,依旧光明。西方野佛再看洞中,两点绿光已不知去向,还疑怪物被他几句话吓退。心想:“你虽逃进洞去,怎奈我已看中了这个地方,我只须将禅杖放进洞去,还愁抓你不出来?”刚把禅杖一举,未及放出,猛觉脑后有人吹了一口凉气,把西方野佛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并无一人。先还以为是无意中被山上冷风吹了一下,及至回身朝着洞口,脖颈上又觉有人吹了一口凉气,触鼻还带腥味。知道怪物在身后暗算,先将身纵到旁边,以免腹背受敌。站定回身,仍是空无一物,好生诧异。正待出口要骂,忽听吱吱一声怪笑,说道:“我把你这残废,我不早对你说不伤你么,这般惊慌作甚?我在这石柱上哩,要害你时,你有八条命也没有了。”
  西方野佛未等他说完,业已循声看见洞口石柱上,端端正正摆着小半截身躯和一个栲栳大的人脑袋,头发胡须绞作一团,好似乱草窝一般,两只眼睛发出碧绿色的光芒。头颈下面虽有小半截身子,却是细得可怜,与那脑袋太不相称。左手只剩有半截臂膀,右手却像个鸟爪,倒还完全。咧着一张阔嘴,冲着西方野佛似笑非笑,神气狰狞,难看已极。西方野佛已知怪物不大好惹,强忍怒气说道:“你是人是怪?为何落得这般形象?还活着有何趣味?”那怪物闻言,好似有些动怒,两道紫眉往上一耸,头发胡须根根直竖起来,似刺猬一般,同时两眼圆睁,绿光闪闪,愈发显得怕人。倏地又敛了怒容,一声惨笑,说道:“你我大哥莫说二哥,两人都差不多。看你还不是新近才吃了人家的大亏,才落得这般光景么?现在光阴可贵,我那恶同伴不久回来,你我同在难中,帮别人即是帮自己。你如能先帮我一个小忙,日后你便有无穷享受。你意如何?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来历,可是我一说出,你如不能帮我的忙,你就不用打算走了。”西方野佛见怪物口气甚大,摸不清他的路数,一面暗中戒备,一面答道:“只要将来历说出,如果事在可行,就成全你也无不可。如果你意存奸诈,休怪我无情毒手,让你知道我西方野佛雅各达也不是好惹的。”那怪物闻言,惊呼道:“你就是毒龙尊者的同门西方野佛么?你我彼此闻名,未见过面,这就难怪了。闻得你法术通玄,能放千丈魔火,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西方野佛怒道:“你先莫问我的事,且说你是什么东西变化的吧。”
  那怪物道:“道友休要出口伤人。我也不是无名之辈,我乃百蛮山阴风洞绿袍老祖便是。自从那年在西藏与毒龙尊者斗法之后,回山修炼,多年未履尘世。去年毒龙尊者与我送去一信,请我到成都慈云寺去助他徒弟俞德与峨眉派斗法。我正因为几年来老吃山人心血,想换换口味,便带了法宝赶到成都,由地遁入了慈云寺。到了不两天,我先将我炼就的十万百毒金蚕蛊,由夜间放到敌人住的碧筠庵内,想将峨眉派一网打尽。不想被一个对头识破,首先有了防备,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宝,将我金蚕蛊伤去大半。我在慈云寺心中一痛,便知不好,还算见机得早,赶快用元神将蛊收回。第二天晚上,峨眉派的醉道人来定交手日期,我想拿他解解恨,未及我走到他身前,忽从殿外飞来一道金光将他救走。我岂能放过,一面将法宝祭起,追赶出来。他们好不歹毒,故意叫醉道人引我出来,等我放蛊去追,才由头次破我法的对头放出千万道红丝般的细针,将我多年心血炼就的金蚕蛊两头截断,失了归路,一个也不曾逃脱,全被刺死。我忿极拼命,自现元神,二次将修罗幡祭起。正要取胜,谁知敌人准备周密,能手来了好几个。先飞来一块五云石,将幡打折。接着又是匹练般一道金光捷如闪电飞来,将我腰斩。我脑内藏有一粒玄牝珠,未受敌人损害,只要不被敌人取去,日后仍可修炼报仇。但是敌人非常厉害,事在紧迫,来不及脱身飞走。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我门下大弟子独臂韦护辛辰子从阴风洞赶到,将我救到此地。我很奇怪他为何不将我救出山去,却来此地。后来才知他救我,并不是因为我是他师父,安什么好心,他是看中了我那粒珠子。那玄牝珠本是我第二元神,用身外化身之法修炼而成。我虽然失了半截身子,只须寻着一个资质好的躯壳,使我与他合而为一,再用我道法修炼三年零六个月,一样能返本来面目。谁知这厮心存奸诈,将我带到此地,先用假话安慰,说本山出了事不能回去,请我稍微养息,再说详情。我见他既冒险将我救出,哪里料到他有恶意。他趁我不防,先用我传他的厉害法术阴魔网将这山峰封锁,无论本领多大的人,能生入不能生出,到此休想回去。他还嫌不足,又在崖上挂起魔泉幡,以防我运用元神逃走。你看见崖上数十道细瀑,便是此幡幻景。人若打此峰逃走,崖上数十道细瀑,便化成数十条白龙将你围住,不得脱身。他一切布置好后,才和我说明:我既成了残废,不如将玄牝珠给他成道,虽然我失去了人身,元神与他合一,也是一样。原来他不带我回山,并非出了什么事,乃是想独得我这粒玄牝珠,恐我门下十一个弟子不答应,和他为仇。打算将珠得到手中,再回山收服众同门,自为魔祖。你说他心有多毒?只怪我当时瞎了眼,不但将平生法术倾囊传授,还助他炼成了几件厉害法宝。我失却了金蚕蛊和修罗幡,第一元神被斩,不但不能制他,几乎毁在他手里。
  “还算我主意拿得稳,自从看穿了他的奸计,一任他恐吓哄骗,好说歹说,老守着我这第二元神不去理他。再要被他逼得太急时,我便打算和他同归于尽。我虽然只剩了半截身子和半条臂膀,一样可以运元神化风逃走。一则他防范周密,四面都有法术法宝封锁;二则我的对头太多,恐怕冤家路窄,遇上更糟:所以忍痛在此苦挨。可恨他陷我在此还不算,每隔些日,还到外面去奸淫、吃人血快活,乐享够了,回来便千方百计给我苦吃。准备等我苦吃够了,受不住煎熬,答应将珠献出,他便将这玄牝珠再加一番祭炼,成为他的身外化身。以后他无论遇见多厉害的敌人,我便可以做他的替身,还可借我来抵挡别人的法宝。
  “这个山峰名叫玉影峰。我住这洞没有名,是个泉眼,里面阴风刺骨,难受已极。他在洞前立了这么一根平顶石柱,每次来此,叫我立在柱上,给我罪受。日前他又来到此地,他说他常回百蛮山去,我那十一个弟子都知道我死了,到处打听仇人。才知那晚破法斩我的人并非峨眉派,乃是峨眉派请来的能人,当年青城派鼻祖、云南雄狮岭长春岩无忧洞极乐童子李静虚。这人道法通玄,已离天仙不远,此仇如何报法?推根寻源,仇人终是峨眉派请来的,便寻峨眉门下报仇。今年春天,居然被他们在云南楚雄府擒住了两个峨眉后辈,虽然年幼,本领倒也不弱。他们将这二人擒回山去拷问,无心中听被擒的人说起,我虽然被李静虚所斩,上半截尸身却不知去向等语。我二弟子紫金刚龙灵知道我有第二元神,既然上半截尸身不见,定然化遁飞去。又知恶徒辛辰子与我是先后脚到的慈云寺,如何他几次回山不见提起?渐渐对他起了疑心,因为本领都不如他,只好强忍在心里。
  “他见众人辞色不对,恐久后败露,到底众寡不敌,特地赶回来,限我十日内将珠献出。他已将此峰四面封锁,不怕我飞去。期满不献,便用极厉害的阴火,将我化成飞灰,以除后患。说罢,又在我的伤处照老法子给我刺了十几下魔针,让我受够了罪,这才急匆匆走去。我看他很慌张,好似有什么要事在身的神气。这山是多少穷山恶岭当中一个温谷,亘古少人行迹,仙凡都走不到此。明知无人前来救我,也不能不作万一之想,我便在洞中借着山谷回音大喊,连喊了八九日。天幸将道友引来,想是活该他恶贯满盈,我该脱难报仇了。”
  西方野佛一听,他是南派魔教中的祖师绿袍老祖,大吃一惊。暗想:“久知他厉害狠毒,从来不说虚话,说得到行得出。前数月听人说,他已在成都身死,不想还剩半截身子活在此地。今日既然上了这座山峰,如不助他脱险,说不定还得真要应他之言,来得去不得。但是自己法宝尽失,已成残废。那独臂韦护辛辰子的厉害也久有耳闻,正不亚于绿袍老祖。倘若抵敌不过,如何是好?”一路盘算,为难了好一会儿,才行答道:“想不到道友便是绿袍老祖,适才多有失敬。以道友这么大法力,尚且受制于令高徒。不瞒道友说,以前我曾炼有几件厉害法宝,生平倒也未遇见几个敌手。不想今日遇见几个无名小辈,闹得身败名裂,法宝尽失。万一敌令徒不过,岂不两败俱伤?”绿袍老祖道:“道友既能遁上这个山峰,便能救我。只问你有无诚心,如真打算救我出险,并非难事。刚才我说的话,并非故意恫吓,道友不信,可试走一走看,能否脱身离此,便可明白。”西方野佛暗想:“他说得辛辰子如此厉害,我就打算救他,也须试一试看,省得他日后小觑了我。”便答道:“如果道友看我果真能力所及,决不推诿。不过我还要试一试令徒的法力,如能随便脱身,岂不省事?”说罢,便要借遁走去。
  绿袍老祖连忙拦阻道:“道友且慢。你如真要试验我那恶徒法力,千万须要小心。那旁现有树林,何不用法术推动以为替身,省得自己涉险?”西方野佛见绿袍老祖说得如此慎重,惊弓之鸟,倒也不敢大意。果然拔起一根小树,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起!”那树便似有人在后推动,直往潭上飞去。眼看要飞出峰外,忽听下面一阵怪叫,接着天昏地暗,峰后壁上飞起数十条白龙,张牙舞爪,从阴云中飞向峰前。一霎时烈火飞扬,洪水高涌,山摇地转,立足不定。眼看那数十条白龙快要飞到峰上,猛听一声惨叫,一团绿阴阴的东西从石柱旁边飞起,与那数十条白龙才一照面,一会儿工夫,水火狂飙全都消灭,天气依旧清明。再看那株树,业已不见丝毫踪影。绿袍老祖半截身躯斜倚在洞旁石壁上,和死去了一般。西方野佛不由暗喊惭愧。看辛辰子所用的法术,分明是魔教中的厉害妖法地水火风。那数十条白龙般的东西,更不知路数同破法。如果自己紫金钵盂未破,还可抵敌。后悔不该大意误入罗网,恐怕真要难以脱身也说不定。正在沉思,忽见绿袍老祖身躯转动,不一会儿,微微呻吟了一下,活醒转来。说道:“道友大概也知道这个业障的厉害了吧,若非道友用替身试探,我又将元神飞出抵挡,且难讨公道呢。”西方野佛含愧答道:“适才见道友本领仍是高强,何以还是不能脱身,须要借助他人呢?”绿袍老祖道:“道友只知业障法术厉害,却不知他防备更是周密。他防我遁去,除用法术法宝封锁外,还在我身上伤口处同前后心插上八根魔针。他这魔针乃子母铁炼就,名为九子母元阳针。八根子针插在我身上,一根母针却用法术镇在这平顶石柱之下。如不先将母针取去,无论我元神飞遁何方,被他发觉,只须对着母针念诵咒语,我便周身发火,如同千百条毒虫钻咬难过。因为我身有子针,动那母针不得,只好在此度日如年般苦挨。只须有人代我将母针取出毁掉,八根子针便失了效用。我再将元神护着道友,就可一同逃出罗网了。我但能生还百蛮山,便不难寻到一个根骨深厚的人,借他躯壳变成为全人了。”西方野佛闻言,暗想:“久闻这厮师徒多人,无一个不心肠歹毒,莫要中了他的暗算?既然子母针如此厉害,我只须将针收为己有,便不愁他不为我用,我何不如此如此?”主意想好,便问那母针如何取法。绿袍老祖道:“要取那针不难。并非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只因我自己得意徒弟尚且对我如此,道友尚是初会,莫要我情急乱投医,又中了别人圈套。我对道友说,如真愿救我,你我均须对天盟誓,彼此都省了许多防范之心。道友以为如何?”西方野佛闻言,暗骂:“好一个奸猾之徒!”略一沉吟,答道:“我实真心相救,道友既然多疑如此,我若心存叵测,死于乱箭之下。”绿袍老祖闻言大喜,也盟誓说:“我如恩将仇报,仍死在第二恶徒之手。”二人心中正是各有打算,且自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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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四回 一息尚存 为有元珠留半体 凶心弗改 又将长臂树深仇
  绿袍老祖发完了誓,一字一句地先传了咒语。接着叫西方野佛用禅杖先将石柱打倒,柱底下便现出一面大幡,上面画有符箓,符箓下面埋着一根一寸九分长的铁针。然后口诵护身神咒,将那针轻轻拔起,将针尖对着自己,口诵传的咒语。将针收到后,再传他破针之法,才可取那八根子针。西方野佛哪知就里,当下依言行事。一禅杖先将石柱打倒,果然山石上有一道符箓,下面有一根光彩夺目的铁针。知道是个宝贝,忙念护身神咒,伸手捏着针头往上一提。那针便粘在手上,发出绿荧荧的火光,烫得手痛欲裂,丢又丢不掉。他先前取针时,见绿袍老祖嘴皮不住喃喃颤动,哪里知道这火是他闹的玄虚,只痛得乱嚷乱跳。绿袍老祖冷冷地说道:“你还不将针尖对着我念咒,要等火将你烧死么?”西方野佛疼得也无暇寻思,忙着咬牙负痛,将针对着绿袍老祖,口诵传的咒语。果然才一念诵,火便停止。那咒语颇长,稍一停念,针上又发出火光。不敢怠慢,一口气将咒念完。他念时,见绿袍老祖舞着一条细长鸟爪似的臂膀,也在那里念念有词,脸上神气也带着苦痛。等到自己刚一念完,从绿袍老祖身上飞出八道细长黄烟,自己手上的针也发出一溜绿火脱手飞去,与那八道细长黄烟碰个正着。忽然一阵奇腥过去,登时烟消火灭。绿袍老祖狞笑道:“九子母元阳针一破,就是业障回来,我也不愁不能脱身了。”说罢,朝天挥舞着一条长臂,又是一阵怪笑,好似快乐极了的神气。西方野佛忿忿说道:“照你这一说,那针已被你破了,你先前为何不说实话?”绿袍老祖闻言,带着不屑神气答道:“不错,我已将针破了。实对你说,这针非常厉害,我虽早知破针之法,无奈此针子母不能相见,子针在我身上,我若亲取子针,便要与针同归于尽。适才见你举棋不定,恐你另生异心,我如将真正取针之法宝传了你,此宝不灭,早晚必为我害。所以我只传你取母针之法,使你先用母针将我子针取出,九针相撞,自然同时消灭,无须再烦你去毁掉它了。我只为此针所苦,没有母针不能去收子针,我自己又不能亲自去取那母针,须假手外人,因此多加一番小心,倒害你又受一点小苦了。”
  西方野佛见上了绿袍老祖的大当,还受他奚落,好不忿恨,知道敌他不过,只得强忍在心。勉强笑答道:“道友实是多疑,我并无别意。如今你我该离开此地了吧?”绿袍老祖道:“业障今明日必回,我须要叫他难受难受再走。”说罢,对着洞中念了一会儿咒语,挥着长臂,叫西方野佛将他抱起,自会飞下峰去。西方野佛无奈,刚将他半截身躯抱起,只听他口才喊得一声:“走!”便见一团绿光将自己包围,立刻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下了高峰,绿光中只听得风声呼呼,水火白龙一齐拥来,只见那团绿光带着自己上下翻滚了好一会儿,才得落地。猛听涛声震耳,回望山崖上,数十道细瀑不知去向,反挂起一片数十丈长、八九丈宽的大瀑布,如玉龙夭矫,从天半飞落下来。正要开言,绿袍老祖道:“业障的法术法宝俱已被我破去,他素性急暴,比我还甚,回来知我逃走,不知如何忿恨害怕。可惜我暂时不能报仇,总有一天将他生生嚼碎,连骨渣子也咽了下去,才可消恨呢!”说罢,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白森森的怪牙,将牙错得山响。西方野佛由恨生怕,索性人情做到底,便问是否要送他回山。绿袍老道道:“我原本是打算回山,先寻找一个有根基的替身,省得我老现着这种丑相。不过现在我又想,我落得这般光景,皆因毒龙尊者而起。听业障说,他现在红鬼谷招聚各派能人,准备端阳与峨眉派一决雌雄。他炼有一种接骨金丹,于我大是有用。你如愿意,可同我一起前去寻他,借这五月端午机会,只要擒着两个峨眉门下有根基之人,连你也能将残废变成完人,岂不是好?”西方野佛当初原与毒龙尊者同师学道,本领虽不如毒龙尊者,但是仗有魔火、金盂,生平少遇敌手,有一时瑜亮之称。只因西方野佛性情褊忌,一味自私,不肯与毒龙尊者联合,居心想苦炼多年,再将雪魂珠得到手中,另行创立门户。不想遇见几个不知名的少年女子,失宝伤身。自己势盛时不去看望毒龙尊者,如今失意,前去求人,未免难堪,正在沉思。绿袍老祖素来专断,起初同他商量,总算念他救命之恩,十二分客气。见他沉吟不语,好生不快,狞笑一声,说道:“我素来说到做到,念你帮了我一次忙,才给你说一条明路,怎么不知好歹?实对你说,适才你代我取针之时,我看出你有许多可疑之处。如果我的猜想不差,非叫你应誓不可。在我未察明以前,你须一步也不能离开。我既说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若不然,叫你知我的厉害!”
  这一番蛮横不近人情的话,漫说是西方野佛,无论谁听了也要生气。无奈西方野佛新遭惨败之后,久闻绿袍老祖凶名,又加适才眼见破针以后,运用元神满空飞舞,将辛辰子设下的法术法宝破个净尽,已然尝了味道。若论自己本领,纵然抵敌不过,要想逃走,却非不可能。一则自己平素就是孤立无援的,正想拉拢几个帮手,作日后报仇之计,如何反树强敌?二则也想向毒龙尊者讨取接骨金丹,接续断臂。想来想去,还是暂时忍辱为是。便强作笑容,对绿袍老祖道:“我并非是不陪你去,实因毒龙尊者是我师兄,平素感情不睦,深恐此去遭他轻视,所以迟疑。既然道友要去,我一定奉陪就是。”绿袍老祖道:“这有什么可虑之处?想当初我和他在西灵峰斗法,本准备拼个死活存亡,不料白眉和尚带着两个扁毛畜生想于中取利,被我二人看破,合力迎敌,白眉和尚才行退去,因此倒变仇为友。要论他的本领,如何是我的敌手?上次慈云寺他不该取巧,自己不敢前去,却叫我去上这大当。我正要寻他算账,你随我去,他敢说个不字,日后我自会要他好看。”西方野佛听他如此说法,便也无有话说。
  绿袍老祖刚叫西方野佛将他半截残躯抱起动身,忽听呼呼风响,尘沙大起。绿袍老祖厉声道:“业障来了,还不快将我抱起快走!”西方野佛见绿袍老祖面带惊慌,也着了忙。刚将绿袍老祖抱起,东南角上一片乌云黑雾,带起滚滚狂风,如同饥鹰掠翅般,已投向那座山峰上面。绿袍老祖知道此时遁走,必被辛辰子觉察追赶,自己替身尚未寻到,半截身躯还要靠人抱持,对敌时有许多吃亏的地方,西方野佛又非来人敌手。事在紧急,忙伸出那一只鸟爪般长臂,低告西方野佛不要出声,口中念念有词,朝地上一画,连自己带西方野佛俱都隐去。西方野佛见绿袍老祖忽又不走,反而用法术隐了身形,暗自惊心,一面暗中准备脱身之策,静悄悄朝前看去。那小峰上已落下一个断了一只臂膀的瘦长人,打扮得不僧不道,赤着双脚,手上拿着一把小刀,闪闪发出暗红光亮。远远看过去,面貌狰狞,生得十分凶恶。那瘦长人落地便知有异,再一眼看到细瀑不流,石柱折断,愈加忿怒。仰天长啸了一声,声如枭嗥,震动林樾,极为凄厉难听。随又跑到绿袍老祖藏身的洞口。刚要往前探头,忽从洞内飞起两三道蓝晶晶的飞丝。那瘦长人又怪啸了一声,化成一溜绿火,疾如电闪般避到旁边。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才一出手,发出五颜六色的火花,飞上去将那几道蓝丝围住。等到火花被瘦长人收回,蓝丝已失了踪迹。西方野佛看得仔细,那蓝丝出来得比箭还疾,瘦长人猝不及防,脸上好似着了一下。蓝丝破去后,那瘦长人又暴跳了一阵,飞起空中,四外寻找踪迹。不一会儿,跳到这面坡来,用鼻一路闻嗅,一路找寻。西方野佛才看出这人是一只眼,身躯长得瘦长,长脸上瘦骨嶙峋,形如骷髅,白灰灰地通没丝毫血色。左臂业已断去,衣衫只有一只袖子,露出半截又细又长又瘦的手臂,手上拿着一把三尖两刃小刀和一面小幡。浑身上下似有烟雾笼罩,口中不住地喃喃念咒,不时用刀往四处乱刺山石树木,着上便是一溜红火。西方野佛抱着绿袍老祖,见来人渐走渐近,看敌人举动,估量已知道绿袍老祖用的是隐身之法,心中一惊。略一转动,觉着臂上奇痛彻骨,原来是绿袍老祖鸟爪般的手将他捏了一下。强忍痛楚,再看绿袍老祖脸上,仍若无事一般。同时又看敌人业已走到身旁,手上的刀正要往自己头上刺到。忽听山峰上面起了一种怪声,那瘦长人听了,张开大口,把牙一错,带着满脸怒容,猛一回头,驾起烟雾,往山峰便纵。身子还未落在峰上,忽从洞内飞起一团绿影,破空而去。那长人大叫一声,随后便追。眼看长人追着那团绿影,飞向东南方云天之中,转眼不见。猛听绿袍老祖喊一声:“快走!”身子已被一团绿光围绕,直往红鬼谷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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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五回 紫郢化长虹 师道人殒身白眉针 晶球凝幻影 怪叫花惊魔青螺峪
  约有个把时辰,二人到了喜马拉雅山红鬼谷外落下。绿袍老祖道:“前面不远,便是红鬼谷。适才若非我见机,先下了埋伏和替身,那业障嗅觉最灵,差点没被他看破。他虽未死,已被我用碧血针刺瞎一目,总算先出一口恶气了。我们先歇一会儿,等我吃顿点心再走进去,省得见面不好意思,我已好几个月没吃东西了。”西方野佛久闻他爱吃人的心血,知道他才脱罗网,故态复萌。心想:“红鬼谷有千百雪山围绕,亘古人踪罕到,来此的人俱都与毒龙尊者有点渊源,不是等闲之辈,倒要看他是如何下手。”却故意解劝道:“我师兄那里有的是牛羊酒食,我们既去投他,还是不要造次为好。”绿袍老祖冷笑道:“我岂不知这里来往的人大半是他的门人朋友?一则我这几月没动荤,要开一开斋;二则也是特意让他知道知道,打此经过的要是孤身,我还不下手呢。他若知趣的,得信出来将我接了进去,好好替我设法便罢;不然,我索性大嚼一顿,再回山炼宝报仇,谁还怕他不成?”西方野佛见他如此狂法,便问道:“道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适才辛辰子来时,你我俱在暗处,正好趁他不防,下手将他除去,为何反用替身将他引走?难道像他这种忘恩叛教之徒还要姑息么?”绿袍老祖道:“你哪知我教下法力厉害。他一落地,见宝幡法术被人破去,以为我已逃走。偏我行法时匆忙了一些,一个不周密,被他闻见我遗留的气味寻踪而至,他也知我虽剩半截身子,并不是好惹的,已用法术护着身体。他拿的那一把妖魔血刀,乃是红发老祖镇山之宝,好不厉害,不知怎地会被他得到手中。此时若要报仇,除非与他同归于尽,未免不值。再者,我还想回山炼了法宝,将他擒到后,细细折磨他个几十年,才将他身体灵魂化成灰烟。现在将他弄死,也太便宜了他。因见他越走越近身前,我才暗诵魔咒,将洞中昔日准备万一之用的替身催动,将他引走。他已差不多尽得我的真传,只功行还差了一点。那替身不多时便会被他追上发觉,他必认为我逃回山去,我门下弟子还多,各人都炼有厉害之宝,他决不敢轻去涉险。等我寻到有根基道行躯壳复了原身,便不怕他了。”
  二人正说之间,忽然东方一朵红云如飞而至,眨眨眼入谷内去了。绿袍老祖道:“毒龙尊者真是机灵鬼,竟将我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东方魔鬼祖师五鬼天王请来。若能得他帮忙,不难寻李静虚贼道报仇了。”言还未了,又听一阵破空声音,云中飞来两道黄光,到了谷口落下。西方野佛还未看清来人面目,忽听绿袍老祖一声怪笑,一阵阴风起处,绿烟黑雾中现出一只丈许方圆的大手,直往来人身后抓去。刚听一声惨叫,忽见适才那朵红云较前还疾,从谷内又飞了出来,厉声说道:“手下留人,尚和阳来也!”说罢,红云落地,现出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一张红脸圆如满月,浓眉立目,大鼻阔口。穿一件红短衫,赤着一双红脚,颈上挂着两串纸钱同一串骷髅骨念珠。一手执着一面金幢,一手执着一个五老锤,锤头是五个骷髅攒在一起做成,连锤柄约有四尺。满身俱是红云烟雾围绕。西方野佛认出来人是五鬼天王尚和阳,知他的厉害,连忙起身为礼。尚和阳才同绿袍老祖照面,便厉声说道:“你这老不死的残废!哪里不好寻人享用,却跑在朋友门口作怪,伤的又是我们的后辈。我若来迟一步,日后见了鸠盘婆怎好意思?快些随我到里面去,不少你的吃喝。还要在此作怪,莫怨我手下无情了。”绿袍老祖哈哈笑道:“好一个不识羞的小红贼!我寻你多年,打听不出你的下落,以为你已被优昙老乞婆害了,不想你还在人世。我哪里是有心在此吃人,只为谷内毒龙存心赚我,差点在慈云寺吃李静虚贼道丧了性命。他既知我上半截身躯飞去,就该寻找我的下落,用他炼就的接骨丹与我寻一替身,使我仍还本来,才是对朋友的道理。因他置之不理,害我只剩半截身躯,还受了恶徒辛辰子许多活罪。今日特意来寻他算账,打算先在他家门口扫扫他的脸皮,就便吃一顿点心。既遇见你,总算幸会,活该我口中之食命不该绝。我就随你进去,看他对我怎生发付?你这样气势汹汹的,不过是欺我成了残废,谁还怕你不成?”先前黄光中现出的人,原是两个女子,一个已被绿袍老祖大手抓到,未及张口去咬,被尚和阳夺了去。她二人是女魔鸠盘婆的门下弟子金姝、银姝。因接了毒龙尊者请柬,鸠盘婆长于先天神数,最能前知,算出各异派俱不是峨眉对手,不久正教昌明,自己虽也是劫数中人,总想设法避免,不愿前来染这浑水,又不便开罪朋友,便派金姝、银姝二人到来应应卯,相机行事。不想刚飞到谷口,银姝险些做了绿袍老祖口内之食。
  她二人俱认得五鬼天王尚和阳是师父好友,他在此便不妨事。于是走了过来,等尚和阳和绿袍老祖谈完了话,先向尚和阳道谢救命之恩。然后说道:“家师因接了毒龙尊者请柬,有事在身,特命弟子等先来听命。原以为到了红鬼谷口,在毒龙尊者仙府左近,还愁有人欺负不成?自不小心,险些送了一条小命。可见我师徒道行浅薄,不堪任使,再留此地,早晚也是丢人现眼。好在毒龙尊者此次约请的能人甚多,用弟子等不着;再则弟子也无颜进去。求师伯转致毒龙尊者,代弟子师徒告罪。弟子等回山,如不洗却今朝耻辱,不便前去拜见。恕弟子等放肆,不进去了。”绿袍老祖听她二人言语尖刻,心中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又将元神化成大手抓去。金姝、银姝早已防备,不似适才疏神,未容他抓到,抢着把话说完,双双将脚一顿,一道黄烟过处,踪迹不见。尚和阳哈哈大笑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绿贼早晚留神鸠盘婆寻你算账吧。”绿袍老祖二次未将人抓着,枉自树了一个强敌,又听尚和阳如此说法,心中好生忿怒。只因尚有求人之处,不得不强忍心头,勉强说道:“我纵横二三百年,从不怕与哪个作对。鸠盘老乞婆恨我,又奈我何?”尚和阳也不去理他。他和西方野佛早先原也交好,见他也断了一只臂膀,扶着绿袍老祖半截身躯,神态十分狼狈,便问他因何至此。西方野佛把自己的遭遇大概说了一遍,只不说出事因雪魂珠而起。尚和阳闻言大怒道:“这些乳臭未干的无知小辈,竟敢如此猖狂!早晚叫他们知我的厉害!”便约二人进去。
  西方野佛又问毒龙尊者此次约请的都是什么能人。尚和阳道:“我自从开元寺和优昙老尼、白谷逸老鬼夫妻斗法败了以后,知道现在普天之下,能敌我的人尚多,如极乐童子李静虚、优昙老尼和峨眉一党三仙二老,俱是我的大对头。决意撇了门人妻子,独个儿跑到阿尔卑斯高峰绝顶上,炼成一柄魔火金幢同白骨锁心锤。我那魔火与你炼的不同,无论仙凡被火幂住,至多七天七夜,便会化成飞灰。世上只有雪魂珠能破我的魔火。但是那颗珠子藏在千百雪山中间的盘古冰层之下,须要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先寻着真实所在,住上几年,每日用真火暖化玄冰。最后测准地方,由千百余丈冰层中穿通地窍,用三昧真火护着全身,冒险下去,须要与那藏珠的所在黍粒不差,才能到手。我缺少两样法宝,准备炼成后,定将此珠得到,以除后患。各派现在都忙于炼宝剑,准备三次峨眉斗剑,知道此珠来历的人极少。我也是前日才听一个朋友说起此珠厉害,能破去我的魔火。出山以后,正想命我大徒弟胡文玉日内移居在那里看守,以防被人知道得去。后接到毒龙尊者请柬,他因鉴于上次成都斗法人多并不顶用,所以这次并未约请多人,除我外,只约了万妙仙姑和鸠盘婆。如果这次到青螺山去的是些无名小辈,我们还无须出头。不过因听传说,峨眉掌教也要前来,不得不做一准备罢了。”
  言还未了,忽然一道黄烟在地下冒起,烟散处现出一个番僧打扮的人,说道:“嘉客到此,为何还不请进荒谷叙谈,却在此地闲话?难道怪我主人不早出迎么?”来人身材高大,声如洪钟,正是西藏派长教毒龙尊者。绿袍老祖一见是他,不由心头火起,骂一声:“你这孽龙害得我好苦!”张开大手,便要抓去。尚和阳见二人见面便要冲突,忙伸左手,举起白骨锤迎风一晃,发出一团愁烟惨雾,鬼哭啾啾,一齐变活,各伸大口,露出满嘴白牙,往外直喷黑烟。尚和阳拦住绿袍老祖骂道:“你这绿贼生来就是这么小气,不问亲疏黑白,一味卖弄你那点玄虚。既知峨眉厉害,当初就不该去;去吃了亏,不怪自己本领不济,却来怪人,亏你不羞,还好意思!有我尚和阳在此,连西方道友也算上,从今日起,我等四人应该联成一气,互相帮忙,誓同生死,图报昔日之仇。免得人单势孤,受人欺侮。你二人的伤处,自有我和毒龙道友觅有根基的替身,用法力与你们接骨还原。再若不听我言,像适才对待鸠盘门下那般任性妄为,休怨我尚和阳不讲情面了!”
  绿袍老祖闻言虽然不快,一则尚和阳同毒龙尊者交情比自己深厚,两人均非易与,适才原是想起前怨,先与毒龙尊者来一个下马威,并非成心拼命;二则尚和阳虽然出言专横,自己正有利用他之处,他所说之言也未尝不合自己心意,乐得借此收场。便对尚和阳答道:“红贼你倒说得对,会做人情。我并非自己吃了仇人的亏埋怨朋友,他不该事后知我元神遁走不闻不问,累我多日受恶徒寒风烈火毒针之苦。既是你二人都肯帮我接骨还原,只要他今日说得出理来,我就饶他。”毒龙尊者见绿袍老祖发怒动手,自己一来用人之际,又是地主,只一味避让,并未还手。一闻此言,哈哈笑道:“道友你太错怪我了。去年慈云寺不瞒你说,我实是因为法宝尚未炼成,敌优昙老尼不过,才请道友相助小徒,事先也曾明言敌人实情。万没料到素来不管闲事的李静虚贼道会同道友为难。漫说我闻得道友元神遁走,决不会置之不理,就是小徒俞德,他也曾在事后往道友失手的地方仔细寻找,因为上半截法身找寻不见,戴家场败后回来禀报。我为此事,恨敌人如同切骨,忙命门下采药炼丹,还托人去陷空老祖那里求来万年续断接骨生肌灵玉膏,以为你一定要来寻我,好与你接续原身。谁知等了多日不见你来,又派人到处打听下落。还是我门下一个新收门徒名唤汪铜的,新近从峨眉派中得知你被一个断臂的抢去。我知令徒辛辰子从前因犯过错,曾被你嚼吃了一条臂膀,后来你看出他对你忠心勤苦,将你本领道法倾囊相授,成了你门下第一个厉害人物。你既不来,想是被他救回山去,已想法将身体还原。我再命门人到宝山探望,见到你门下两代弟子三十五人,只不见你和辛辰子。我门下说了来意,他们异口同声说,不但你未回山,辛辰子虽然常去,并未提及你还在人世。他们早疑辛辰子作怪,闻得此言,越发要向他追问根由。我得了此信,才知事有变故,说不定辛辰子欺你重宝尽失,奈何他不得,想起你昔日咬臂之仇,又看中你那粒元神炼成的珠子,要加害于你。正准备过了端阳,亲自去寻辛辰子追问,不想你今日到此。怎么就埋怨我忘情寡意呢?”
  绿袍老祖正要答言,西方野佛已上前先与毒龙尊者见礼,转对绿袍老祖道:“先前我听道友说,便知事有差池,我师兄决不如此薄情。如今真情已明,皆是道友恶徒辛辰子之罪。我们可以无须问难,且等过了端阳,将诸事办完以后,上天入地寻着那厮,明正其罪便了。道友血食已惯,既然数月未知肉味,不如我们同进谷去,先由师兄请道友饱餐一顿,再作长谈吧。”尚和阳也催着有话到里面去再说。毒龙尊者为表示歉意,亲自抱了绿袍老祖在前引路。毒龙尊者移居红鬼谷不久,西方野佛尚是初来,进谷一看,谷内山石土地一片通红。入内二十余里,只见前面黄雾红尘中隐隐现出一座洞府。洞门前立着四个身材高大的持戈魔士,见四人走近,一齐俯伏为礼。耳听一阵金钟响处,洞内走出一排十二个妙龄赤身魔女,各持舞羽法器,俯伏迎了出来。那洞原是晶玉结成,又加毒龙尊者用法术极力经营点缀,到处金珞璎花,珠光宝气,衬着四外晶莹洞壁,宛然身入琉璃世界。西方野佛心中暗暗惭愧:“自己与毒龙尊者同师学道,只为一时负气,一意孤行。别了多年再行相见,不想毒龙尊者半途又得了天魔真传,道力精进,居然做了西藏魔教之祖。自己反落成一个残废,向他乞怜。这般享受,生平从未遭遇过一天。反不如当初与他合同组教,何至今日?”正在愧悔,心中难受,绿袍老祖见着左右侍立的这些妖童魔女,早不禁笑开血盆大嘴,馋涎欲滴。毒龙尊者知他毛病,忙吩咐左右急速安排酒果牲畜,一面着人出去觅取生人来与他享用。侍立的人领命去后,不多一会儿,摆好酒宴,抬上活生生几只牛羊来。毒龙尊者将手一指,那些牛羊便四足站在地下,和钉住似的不能转动。在座诸人宗法稍有不同,奉的却都是魔教,血食惯了的。由毒龙尊者邀请入席坐定后,绿袍老祖更不客气,两眼觑准了一只肥大的西藏牛,身子倚在锦墩上面,把一只鸟爪般的大手伸出去两丈多远,直向牛腹抓去,将心肝五脏取出,回手送至嘴边,张开血盆大口一阵咀嚼,咽了下去。随侍的人连忙用玉盘在牛腹下面接了满满一盘子血,捧上与他饮用。似这样一口气吃了两只肥牛、一只黄羊的心脏,才在锦墩上昏昏睡去。毒龙尊者、尚和阳、西方野佛三人,早有侍者依照向例,就在鲜活牛羊的脊背上将皮划开,往两面一扯,露出红肉。再用刀在牛羊身上去割片下来,放在玉盘中,又将牛羊的血兑了酒献上。可怜那些牲畜,临死还要遭这种凌迟碎剐,一刀一刀地受零罪。又受了魔法禁制,口张不闭,脚也一丝不能转动,只有任人细细宰割,疼得怒目视着上面,两眼红得快要发火一般。这些魔教妖孽连同随侍的人们,个个俱是残忍成性,见那些牛羊挣命神气,一些也不动恻隐。
  西方野佛更呵呵大笑道:“异日擒到我们的对头,须要叫他们死时也和这些牛羊一样,才能消除我们胸中一口恶气呢!”又对毒龙尊者说起在鬼风谷遇见那几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男女同自己失宝受伤之事。毒龙尊者闻言,怒道:“照你说来,定是俞德在成都所遇峨眉门下新收的一些小狗男女了。”西方野佛道:“我看那些人未必都是峨眉门下。我初遇见的两个年轻贱婢,骑着一只大雕。内中一个年纪才十三四岁的,佩着一柄宝剑,一发出手,便似长虹般一道紫光。我那转轮盂,也不知收过多少能人的飞剑法宝,竟被她那道剑光穿破了去。后来我用魔火将这两人围住时,那道紫光在魔火阵中乱闪,竟伤她们不得。救去这两个小贱婢的女子更是厉害,竟能飞进魔火阵中将人救出。也不知她用什么法宝封锁去路,若非我见机,舍却一条手臂逃去,差点被她们擒住。那只扁毛畜生也是非同小可,本领稍差的人,决难制服收为坐骑。峨眉派几个有本领的人,大半我都知道,并不觉怎么出奇。岂有他们新收的门人,会有这么大本领之理?”毒龙尊者道:“你哪里知道。近年来各派都想光大门户,广收门徒,以峨眉派物色去的人为最多。据俞德说,峨眉门下很有几个青出于蓝的少年男女门人,连晓月禅师、阴阳叟二人那样高深道法,竟都奈何他们不得,可想而知。只没有听见说起过有骑雕的女子,不是峨眉门下,必定是他们请来破青螺的党羽。我看这回我们想暂时先不露面,还未必能行呢。”尚和阳道:“若论各派中能用飞禽做坐骑的,以前还有几个。自从宝相夫人在东海兵解后,她骑的那只独角神鹫,只近年在小昆仑有人见过一次,便不听有人说起。白眉和尚坐下两只神雕,五十年前白眉和尚带着它们去峨眉参拜宝光,入山后便连那两只神雕俱都不知去向。后来有不少能人想见他,把峨眉前后山找了个遍,也不能得他踪迹。都猜他参拜宝光遇见佛缘,飞升极乐,以后也不见有人提起。除这几只厉害的大鸟外,现时只剩下峨眉派髯仙李元化有一只仙鹤,极乐童子李静虚新近收服了一只金翅大鹏。此外虽也有几个骑禽的,不是用法术驾驭,便是骑了好玩,不足为奇。白眉和尚的雕,原是一黑一白。先前在谷外,我一听你说那雕的形状,便疑是那只黑的,正赶上忙于大家相见,未及细问。现在再听你说第二回,越发是那只黑雕无疑。这两只雕跟随白眉和尚三百多年,再加上原有千年道行,业已精通佛法,深参造化,虽暂时还未脱胎换骨,已是两翼风云,顷刻千里,相差一点的法宝法术,休想动它们身上半根毛羽。白的比黑的还要来得厉害。如果峨眉派要真将白眉和尚请来,这次胜负且难说呢。”
  正说之间,一道光华如神龙夭矫,从洞外飞入。毒龙尊者连忙起身道:“俞德回来说仙姑早就动身,如何今日才到?”言还未了,来人已现身出来,答道:“我走在路上,想起一桩小事,便请令徒先回。二次动身,在路上遇见以前昆仑派女剑仙阴素棠,争斗了一场,倒成了好相识。我知道她自脱离了昆仑派,不甚得意,想用言语试探,约她与我们联合一气,便随她回山住了些日,所以来迟了一步。”尚和阳与西方野佛见来人正是万妙仙姑许飞娘,互相见完了礼。绿袍老祖喝醉了牛羊血,也醒过来。万妙仙姑未料到他虽然剩了半截身子,还没有死,知他性情乖戾,连忙恭敬为礼。
  大家正落座谈话,忽见俞德从外面进来,朝在座诸人拜见之后,说道:“弟子奉命到云南孔雀河畔请师文恭师叔,他说有许多不便,不愿来见师父。只允到青螺暂住,候至端阳帮完了忙,就回云南去。再三嘱咐,不许惊动师父。弟子恐得罪了他,所以未来复命。前夜师师叔到后,先将青螺用法术封锁,只留下正面谷口诱敌,准备来人易入难出。今日中午,弟子随师师叔出去到雪山顶上游玩,弟子偶尔说起日前听青螺八位师弟讲,小长白山玄冰谷内潜修的女殃神郑八姑将雪魂珠得去,西方师叔曾去索取,一去不归等语。师师叔闻言,便叫弟子领去与那郑八姑见上一面。刚刚走至离小长白山不远处,便遇见一只火眼金睛的大黑雕,背上骑着两个少年女子,由鬼风谷那边高峰上走了下来,并不飞行,只是骑着行走,后面还有一个女子步行随送。弟子认得那贱婢正是在成都遇见过的周轻云。正对师师叔说那贱婢的来历,雕背上女子早跳了下来,手扬处,便有一道数十丈长的紫光发出。周轻云这贱婢和另一个女子,也各将剑光飞出,师师叔认得那道紫光来历,连说不好,忙用遁法先遁到远处去。因为救护弟子,慢了一些,头发都被削去一大半。师师叔大怒,与那三个贱婢动起手来。后来正用黑煞落魂砂将这三个贱婢幂住,忽从空中飞下几个少年狗男女,有两个女子不认得,余下几个是成都遇见过的齐灵云姊弟和餐霞老尼门下在成都用一面镜子破去龙飞九子母阴魂剑的女神童朱文。这还不稀奇,最奇的是竟有许仙姑门下的苦孩儿司徒平也在内,和他们一党。法宝、飞剑如同潮涌一般纷纷祭起,师师叔稍不留神,吃后来的几个狗男女破了黑煞落魂砂,将先前两个女子救去,还中了一火球,将须发烧光。弟子知道厉害,先行遁去。师师叔看出寡不敌众,也想遁走。忽然空中呼呼作响,一只独角彩羽似鹰非鹰的怪鸟,连那一只黑雕,双双向师师叔抓来。师师叔上下四方一齐受敌,难于应付,等到将身遁起时,两条手臂同时吃那两个扁毛畜生抓住。师师叔知道难以逃走,勉强自行将手解脱。等到弟子拼命回身将师师叔救逃回来时,师师叔又中了敌人两飞针,弟子也被削去了两个手指。如今师师叔成了残废,气忿欲死,特来请师父同诸位师伯师叔前去与他医治报仇。”
  这一番话说完,只气得在座诸人个个咬牙切齿。尚和阳一听雪魂珠已落对头之手,才想起西方野佛适才对他不曾说起夺珠之事,是怕自己知道也去夺取,差点误了自己之事。暗骂:“你这不知进退的狗残废,不用我收拾你,早晚叫你尝尝绿贼的苦头!”心上正如此想,并未形于颜色。毒龙尊者便问万妙仙姑,司徒平因何背叛。万妙仙姑道:“我适才有许多话还没有顾得向你提起。如今救人要紧,我带有灵丹,如果断手还在,便可接上。有什么话,到青螺再谈吧。”一句话将毒龙尊者提醒,问在座诸人可愿一同前去。西方野佛一手正扶着绿袍老祖,自忖能力现时已不如众人,心无主意。绿袍老祖忽趁人不注意,暗中伸手拉了他一把,随即说道:“我等当然都去,我仍请西方道友携带好了。”说罢,又向万妙仙姑道:“久闻仙姑灵丹接骨如天衣无痕,不知怎么接法,可能见告么?”万妙仙姑尚是头一次见绿袍老祖说话如此谦恭,不肯怠慢,连忙从身畔葫芦内取出八粒丹药,分授与绿袍老祖、西方野佛道:“此丹内有陷空老祖所赐的万年续断接骨生肌灵玉膏,外加一百零八味仙草灵药,在丹炉内用文武符咒祭炼一十三年,接骨生肌,起死人而肉白骨。像二位道友这样高深的根行,只须寻着有根基的替身,比好身体残废的地方将它切断,放好丹药,便能凑合一体。此丹与毒龙尊者所炼的接骨神丹各有妙用,请二位带在身旁,遇见良机,便能使法体复旧如初了。”二人闻言大喜,连忙称谢不迭。尚和阳在旁早冷眼看出绿袍老祖存心不善。因师文恭素来看自己不起,这次竟为毒龙尊者请得有自己,不肯到红鬼谷相见,越加忿恨,巴不得他再遇恶人,快自己心意,也就不去管他。毒龙尊者与师文恭交情甚深,一听他为自己约请受了重伤,痛恨交集,恨不得急速前往青螺医救,忙催众人起身道:“许仙姑灵药胜我所炼十倍,师弟与绿袍道友得了此丹,便不愁不还本来。此番同去,若是捉住几个峨眉小辈,既可报仇雪恨,还可使二位法体如初,岂非两全其美?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当下俞德早已先行,毒龙尊者陪了尚和阳、绿袍老祖、西方野佛、万妙仙姑一齐起身出洞。尚和阳道:“待我送诸位同行吧。”脚一顿处,一朵红云将四人托起空中,不顿饭时候到了青螺魔宫。迎接进去,到了里面,见着独角灵官乐三官同一些魔教中知名之士。因为救人情急,彼此匆匆完了礼,同到后面丹房之中。见师文恭正躺在一座云床之上,面如金纸,不省人事,断手放在两旁,两只手臂业已齐腕断去。尚和阳近前一看伤势,惊异道:“他所中的乃是天狐宝相夫人的白眉针。她如超劫出世,受了东海三仙引诱与我们为难,倒真是一个劲敌呢。此针不用五金之精,乃天狐自身长眉所炼。只要射入人身,便顺着血脉流行,直刺心窍而死。看师道友神气,想必也知此针厉害,特意用玄功阻止血行,暂保目前性命,至多只能延长两整天活命了。”毒龙尊者一听师文恭中的是天狐白眉针,知道厉害,忙问尚和阳:“道兄既知此针来历,如此厉害,难道就不知解救之法么?”尚和阳道:“此针深通灵性,惯射人身要穴。当初我有一个同门师弟蔡德,曾遭此针之厄。幸亏先师无行尊者尚未圆寂,知道此针来历,只有北极寒光道人用磁铁炼成的那一块吸星球,可将此针仍从原受伤处吸出。一面命蔡德阻止周身血液流行,用玄功动气将针抵住不动。一面亲自去求寒光道人,借来吸星球,将针吸出。还用丹药调治年余,才保全了性命。自从寒光道人在北极冰解,吸星球落在他一个末代弟子赤城子手里。赤城子自从师父冰解后,又归到昆仑派下,因为犯了教规,被同门公议逐出门墙。只有求得他来,才能施治。但是赤城子这人好多时没听见有人说起,哪里去寻他的踪迹呢?”毒龙尊者闻言,越加着急道:“照道友说来,师道友简直是无救的了。”众人便问何故。毒龙尊者道:“两月前我师弟史南溪到此,曾说他和华山烈火祖师俱与赤城子有仇。一次路过莽苍山狭路相逢,赤城子被他二人将飞剑破去,断了一只臂膀,还中了史南溪的追魂五毒砂,后来被他借遁法逃走。听说他与阴素棠二人俱移居在巫山玉版峡,分前后洞居住,立志要报断臂之仇。烈火祖师还可推说不是一家,史南溪明明是我师弟,谁人不知,他岂有仇将恩报的道理?”言还未了,万妙仙姑接口道:“赤城子我虽不熟,阴素棠倒和我莫逆,闻得她和赤城子情如夫妇。莫如我不提这里,作为我自己托她代借吸星球,也许能够应允。虽然成否难定,且去试他一试。此去玉版峡当日可回,终胜于束手待毙。诸位以为如何?”众人商议了一会儿,除此更无良法,只得请万妙仙姑快去快回。
  万妙仙姑走后,众人听说宝相夫人也来为难,知道这个天狐非同小可,不但她修道数千年炼成了无数奇珍异宝,最厉害是她这次如果真能脱劫出来,便成了不坏之身,先立于不败之地。虽不一定怕她,总觉又添了一个强敌。毒龙尊者猛想起后日才是端阳,何不用水晶照影之法,观察观察敌人的虚实?一面吩咐俞德去准备,对众人道:“我想后日便是会敌之期,峨眉派究竟有多少能人来到还不知道,我意欲在外殿上搭起神坛,用我炼就的水晶球,行法观察敌人虚实。此法须请两位道友护坛,意欲请乐、尚两位道友相助,不知意下如何?”乐三官久闻魔教中水晶照影,能从一个晶球中将千万里外的情状现将出来,虽然只知经过不知未来,如果观察现时情形,恍如目睹一般,自然想开一开眼界。尚和阳本来恨极了师文恭,巴不得他身遭惨死。先以为赤城子和西藏派有仇,决不肯借宝取针,才在人前卖弄,说出此针来历。不想万妙仙姑却与阴素棠是至好,赤城子对阴素棠言听计从,万一将吸星球借来,岂不便宜了对头?知道绿袍老祖适才未安好心,当着众人必不能下手,一听毒龙尊者邀他出去护坛,正合心意。便答道:“师道友还有二日活命,后日便是端阳,时机万不可错过。借道友法力观察敌人虚实,再妙不过。”说时故意对绿袍老祖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俞德进来,毒龙尊者便命他在丹房中陪伴绿袍老祖与西方野佛,自己陪了尚、乐二人,率领八魔到前面行法去了。毒龙尊者也是一时大意,以为绿袍老祖行动不便,不如任他和西方野佛在丹房中静养,不想日后因此惹下杀身之祸。这且不提。
  众人到了前殿,法坛业已设好,当中供起一个大如麦斗的水晶球。毒龙尊者分配好了职司,命八魔按八卦方位站好,尚、乐二人上下分立。自己跪伏在地,口诵了半个多时辰魔咒,咬破中指,含了一口法水,朝晶球上喷去。立刻满殿起了烟云,通体透明的晶球上面,白蒙蒙好似幂了一层白雾。毒龙尊者同尚、乐二人各向预设的蒲团上盘膝坐定,静气凝神望着前面。一会儿工夫,烟云消散,晶球上面先现出一座山洞,洞内许飞娘居中正坐,旁边立着一个妖媚女子,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汉子在那里打一个绑吊在石梁上的少年。一会儿又将少年解绑,才一落地,那少年忽从身上取出一面小幡一晃,便化了一幢彩云,将少年拥走,不知去向。球上似走马灯一般,又换了一番景致。只见一片崖涧,涧上面有彩云笼罩,从彩云中先飞起一个似鹰非鹰的大鸟,背上坐着一双青年男女,直往西方飞去。一会儿又飞上三个少年女子,也驾彩云往西方飞去。似这样一幕一幕的,从紫玲等动身在路上杀死妖道,赶到小长白山遇见西方野佛斗法,与灵云、英琼等相遇,直到师文恭受伤回山,都现了出来。毒龙尊者本是西藏魔教开山祖师叱利老佛的大弟子,叱利老佛圆寂火化时,把衣钵传了毒龙尊者。又给他这一个晶球,命毒龙尊者以后如遇危难之事,只须依法施行,设坛跪祝,叱利老佛便能运用真灵,从晶球上面择要将敌人当前实况现出,以便趋吉避凶。只是这法最耗人精血,轻易从不妄用。这次因见西方野佛同师文恭都是道术高强的魔教中知名之士,竟被几个小女孩子所伤,知道敌人不可轻侮;又听尚和阳说宝相夫人二次出世,尤为惊心。所以才用晶球照影之法观察敌人动静。及至球上所现峨眉派几个有名能人并未在内,好生奇怪。晶球上面又起了一阵烟雾,这次却现出一座雪山底下的一个崖凹,凹中盘石上面坐着一个形如枯骨的道姑,旁边石上坐着适才与师文恭、俞德对敌的那一班男女,好似在那里商议什么似的。正待往下看去,球上景物未换,忽然现出一个穿得极其破烂的花子,面带讥笑之容,对面走来,越走人影越大,面目越真。尚和阳在旁已看出来人是个熟脸,见他渐走渐近,好似要从晶球中走了出来。先还以为是行法中应有之景,虽然惊异,还未喊毒龙尊者留神。转瞬之间,球上花子身体将全球遮蔽。猛听毒龙尊者道:“大家留神,快拿奸细!”手扬处,随手便有一支飞叉,夹着一团烟火往晶球上的花子飞去。尚和阳首先觉察不好,一面晃动魔火金幢,一面将白骨锁心锤祭起迎敌。就在这一眨眼的当儿,晶球上面忽然一声大爆炸过去,众人耳旁只听一阵哈哈大笑之声。敌人未容法宝近身,早化成一道匹练般的金光,冲霄飞去。毒龙尊者同尚、乐二人无暇再顾别的,连忙升空追赶时,那道金光只在云中一闪,便不见踪迹。知道追赶不上,只得收了法宝回来。进殿一看,那个晶球业已震成了千百碎块,飞散满殿。八魔当中有那防备不及的,被碎晶打了个头破血出。白白伤了一件宝贝,敌人虚实连一半也未看出。
  正在懊丧,回头见俞德立在身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问:“又有什么事,这般神色恍惚?”俞德答道:“启禀师父,西方师叔与绿袍老祖走了。”毒龙尊者道:“绿袍道友性情古怪,想是嫌我没请他来镇坛,怠慢了他。只是他二人尚未觅得替身,如何便走呢?”俞德又说道:“师师叔也遭惨死了。”毒龙尊者闻言大惊,忙问何故。俞德战兢兢地答道:“弟子奉命在丹房陪伴,师父走不多时,绿袍老祖便厉声令弟子出去,他有话对西方师叔讲。弟子素知他性如烈火,不敢违抗,心中犯疑,原想偷偷观察他二人动静。及至出了丹房,在外往里一看,师师叔忽然醒了转来,刚从云床上坐起,想要下地。从绿袍老祖身旁飞起一团绿光,将师师叔幂住。师师叔好似知道不好,只说了一声:‘毒龙误我,成全了你这妖孽吧!’说罢,仍又倒下。绿袍老祖便催西方师叔动手。西方师叔还在迟疑不肯,绿袍老祖将大手伸出,不知怎地一来,西方师叔只得拔出身上的戒刀,上前将师师叔齐腰斩断。弟子这时才看出绿袍老祖并非行动须人扶持,以前要人抱持是假装的。西方师叔斩下了师师叔半截身躯,绿袍老祖便如一阵风似的将身凑了上去,与师师叔下半截身躯合为一体。又夺过西方师叔手中戒刀,将师师叔左右臂卸下,连那两只断手,将一只递与西方师叔,自己也取了一只接好。喊一声走,化成一道绿光飞出房中,冲霄而去。他二人动手时节行动甚速,弟子知道不好,来请师父去救,不但来不及,而且法坛四外用法术封闭,也进不来。一时情急,便将弟子的飞剑放出。谁知才近那道绿光,便即落地。眼看他二人害了师师叔逃走,救护不及,只好在外面待罪,等师父行法终了,再行领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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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六回 断臂续身 元凶推巨擘 追云驰电 妙法散神砂
  毒龙尊者闻言,只气得须眉戟立,暴跳如雷,当时便要前去追赶,为师文恭报仇。尚和阳早知有此一举,便劝毒龙尊者道:“我早疑绿贼元神既在,又能脱身出来,如何行动还要令师弟抱持?万不想会做下这种恶事。如今敌人未来,连遭失意之事,你身为此地教祖,强敌当前,无论如何也须过了端阳,定了胜负,才能前去寻他,何必急在一时呢?”毒龙尊者道:“道友难道还不知师道友是藏灵子的徒弟?如不为他报仇,他知道此事,岂肯与我甘休?且等许道友回来,再从长计较。我宁可将多年功行付于流水,也要与这贼拼个死活,如不杀他,誓不为人!”尚和阳又将绿袍老祖在谷外险些伤了鸠盘婆弟子之事说了一遍。毒龙尊者闻言,愈加咬牙切齿痛恨。
  到了晚间,万妙仙姑面带愁容回来,才知阴素棠一见便知来意,说交情仍在,只不允借宝,自己不便树敌,只得回来。毒龙尊者把师文恭已遭惨死,以及用水晶球行法视影,在球中见她打人之事一一说出。万妙仙姑一听那崖涧景象,好似就在黄山附近,自己从卦象上看出那阴人也离五云步不远,司徒平定是那两个女子勾引了去,便把司徒平受责失踪之事也说了出来。又道:“这业障背师叛教,罪不容诛,我正要去寻他,他反同了敌人来到此地。此次我本想暗中相助,暂时不与峨眉破脸。既有孽徒在此,我便有所借口了。尤其是那两个女子不早除去,将来是我隐患,只可惜还不知她们的名姓来历。尚道友说那白眉针是天狐宝相夫人之物,难道内中就有一个是天狐么?”尚和阳道:“适才我也在法坛,别的我尚不大清楚,惟独那片崖涧,明明像黄山紫玲谷宝相夫人修真的洞府。此谷绝少人知,知道的人也不能进去。我还是在八十多年以前应了一位道友之约,帮助他与宝相夫人斗法,双方正在不可开交,恰遇陷空老祖打那里经过,给双方解和,变仇为友。宝相夫人曾约我们二人到她谷内闲坐款待,所以我还记得。适才晶球中所见从谷中出来的几个女子,虽然有两个与宝相夫人面貌相似,但是决非她本人可以断言。不过那两个女子既能用宝相夫人的白眉针伤人,不是她的门下,便是她的女儿。宝相夫人未兵解以前,专一迷恋有根基有道行的少年采补真阳,那几个女子当然也是一脉师承,得了她的传授和法宝,所以叛徒司徒平有所恃而不恐了。”万妙仙姑道:“我责罚那业障时,曾从卦象上看出他与两个阴人勾结,是我异日隐患。先还以为是他叛降了餐霞老尼,他受不过,才假装招供,求我解绑。万没料到他会弄法,从我手中逃走,我的飞剑竟未追上。我又算出他逃走不远,说也惭愧,踏遍了黄山,竟未能找着。如今既知道来历,此次若能将业障和勾引他的两个贱婢除去更妙,若侥幸被他们漏网,还得仰仗诸位道友鼎力相助,到黄山紫玲谷,将这几个狗男女处死,以免将来为害。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毒龙尊者道:“这当然是我等义不容辞。只是师道友惨死,他师父藏灵子决不肯与我甘休。诸位道友有何高见?”乐三官道:“此事也休怨道友。本来朋友有相助之义,他自己能力不济,中了敌人白眉针。我等又不是袖手旁观,置之不问。虽然疏于防范,被绿袍老祖将他害死,但是许仙姑到了阴素棠那里,并未将破针法宝借来,足见命数有定,师道友应该遭劫。藏灵子岂能逞强昧理,与道友为难?待等此地事了,我们去寻绿袍老祖,为他报仇雪恨便了。”毒龙尊者还未及答言,尚和阳道:“转瞬就是端阳,有事暂从缓议。倒是适才震破晶球的那个怪叫花穷神凌浑,真是一个万分可恶的仇敌,以前不知有多少道友死在他的手中。我久已想寻他报仇,他偏乖巧,多少年销声匿迹,不曾出现。这次又寻上门来找晦气,起初不知他弄玄虚,错以为是球中现影,手慢了一些,被他逃走。峨眉派既能将他都网罗了来,定还有能人甚多,你我诸位不妨,倒是道友门下到时真不可轻敌呢。”毒龙尊者道:“本来此次发端极小,只为我新收八个门人当中的邱舲,在西川路上与一个姓赵的交手,邱舲中了他同党的暗器,这才派人与那姓赵的约定端阳在青螺相见。那姓赵的还不是峨眉门下,本领也不济,仅他师父侠僧轶凡与峨眉有点小渊源,原无须乎我等出面。先是俞德听说有不少峨眉派帮赵心源同来拜山,还说他们掌教齐漱溟也来,他们恐怕抵敌不住,前来求我。以我和诸位的声望与峨眉门下小辈斗法比剑,虽然必胜,也为天下同道耻笑。不过敌人方面既那样传说,峨眉派又素来一味逞强,不顾信义,万一说假成真,我门下诸弟子岂不再遭他人毒手?这才暗中准备,约请几位神通广大的至好,以防万一。那晶球乃是先师遗传的至宝,一经行法请示,便将敌人最要紧的虚实依次现出。虽然未现完全便被奸细凌浑暗算,但是球中所现诸人尽是些小狗男女,并无一个峨眉派真正能人在内。据我看定是峨眉派诡计,主要的人表示不屑亲到,却命这些新进小狗男女前来尝试,以为我们胜之不武,不胜为耻。又怕我也和他们一般不顾体面出来相助,无法抵敌,才请出这不属于他们一派的贼叫花来装作打抱不平。依我之见,敌人未必有多少真正主要人前来,我们不妨相机行事,非至万不得已时也不出面。那贼叫花倒是一个劲敌,又非常狡猾,从没人听见他失过事,轻易奈何他不得,就烦尚道友监防着他。用白眉针伤人的贱婢,由许仙姑借惩治叛徒司徒平为由将她除去。我和乐道友作为后备,不遇有头有脸的数人,暂不伸手。好在八个新收弟子也请来了好几位能手相助,到时仍按江湖上规矩行事,料他们反不上天去。诸位以为如何?”
  尚和阳是深恨凌浑,自己初炼了两件厉害法宝,正要卖弄;万妙仙姑除害心切;乐三官与毒龙尊者本无深交,不过借此拉拢,一到此地,便见连出逆心之事,已有些知难而退,巴不得留在后面,好见风使舵:闻言俱都赞同。这时八魔中有被晶球碎块打伤的,都用法术丹药治好,领了他们邀请来的一些妖僧妖道上来参见。毒龙尊者又吩咐了一些应敌方略,才行退去。俞德已将师文恭残骨收拾,用锦裹好,放在玉盘中捧了上来。毒龙尊者见师文恭只剩上半截浑圆身体,连两臂也被人取去,又难受,又忧惊。再加师文恭面带怒容,二目圆睁不闭,知他死得太屈。再三祝告,说是青螺事完,定为他寻找这几个仇人,万剐凌迟。这才命俞德取来玉匣,将残骨装殓。等异日擒到仇人,再与藏灵子送去。这且不提。
  话说灵云姊弟、朱文、周轻云与紫玲姊妹等,在鬼风谷上面救出英琼、若兰,大家合力,赶走了妖僧西方野佛雅各达,还断了他一条手臂。各人将法宝飞剑收起,回身再看若兰、英琼,俱都昏迷不醒。灵云忙叫金蝉去寻了一点山泉,取出妙一夫人赐的灵丹,与二人灌了下去。因郑八姑尚是新交,英琼、若兰中毒颇深,须避一避罡风,仗着人多势众,不怕妖僧卷土重来,索性大家抱了英琼、若兰,同至谷底妖僧打坐之处歇息,等她二人缓醒过来,再一齐护送同走。众人下到谷底,重又分别见礼,互致倾慕。各人谈起前事,灵云听说女空空吴文琪也来了,司徒平弃邪归正,与紫玲姊妹联了姻眷,并奉玄真子、神尼优昙、餐霞大师、追云叟诸位前辈之命,同归峨眉门下,心中大喜。见英琼、若兰服药之后,因英琼以前服过不少灵药仙丹,资禀又异寻常,首先面皮转了红润,不似适才面如金纸。若兰面色也逐渐还原。知道无碍,一会儿工夫便会醒转。便请紫玲姊妹先去将女空空吴文琪、苦孩儿司徒平连章氏姊弟和于、杨二道童接来,再同返玄冰谷,商议破青螺之策。紫玲姊妹走后不多一会儿,英琼、若兰相继醒转,只是精神困惫,周身仍是疼痛。见灵云姊弟与朱文在侧,又羞又忿。灵云安慰了二人几句,便介绍轻云与二人相见,并说还有两位新归本派的姊妹去接吴文琪与司徒平去了。英琼、若兰对于轻云、文琪久已倾仰,又听本派更新添了几位有本领的姊妹,才转愧为喜。灵云道:“都怪蝉弟不肯明言二位决意随后要来,我等在玄冰谷崖凹中谈心,不曾留心到外面,崖顶上想有八姑的障眼法术,所以神雕在空中找寻不见我等的踪迹,差点出了大错。异日禀知母亲,少不得要责罚他呢!”若兰道:“这事也休怪大师兄,皆是我等年幼无知轻敌所致。妖僧的毒雾好不厉害,起初全仗英琼妹子紫郢剑护身,不时只闻见一丝腥味。后来耳旁听得有人说是奉了姊姊之命下来救我二人,有紫郢剑光隔住不得近身,琼妹急于出险,收剑快了一些,与紫玲姊妹的法宝一收一放,未能恰到好处,才有此失。如今服了姊姊带来的教祖灵丹,虽然还觉头眩身疼,想必不久便可还原。”
  灵云仔细考察二人神态,知道尚不便御剑飞行。由此动身往玄冰谷,正好与紫玲等迎个对面。与轻云计议一会儿,决计暂时不令英琼、若兰等去受雪山上空的罡风,由二人骑着神雕低飞缓行,大家在她二人头上面飞行,一则保护,二则好与紫玲等相遇,免得错过。神雕佛奴自从伤了妖僧,便飞起空中,不住回旋下视,以备遇警回报。灵云等把神雕招了下来,请英琼、若兰骑了上去,先缓飞上高崖,再命神雕缓行低飞,往峰下飞去。灵云姊弟与朱文、轻云四人,着一人在神雕身后护送,余下三人将身起在天空飞行,观察动静。英琼、若兰在雕背上与轻云一路说笑,刚刚走离峰脚不远,轻云猛见对面走来一个身高八尺,脸露凶光,耳戴金环的红衣头陀,随同着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清秀的白脸道士,从峰下斜刺里走过。定睛一看,那道人不认得,那头陀正是成都漏网的瘟神庙方丈俞德。因为彼此所行不是一条路径,俞德先好似不曾留神到轻云等三人。轻云便对英琼、若兰说:“对面来了两个妖人,须要留心。”言还未了,俞德同那道人忽然回头,立定脚步注视着轻云等三人,好似在议论什么。英琼、若兰适才吃了妖僧的亏苦,本来又愧又气,一听轻云说对面来了妖人,便也不顾身体疼痛,双双跳下雕背。这时两方相隔不过数十步远近,英琼首先看出敌人来意不善,先下手为强,手扬处紫郢剑化作一道数十丈长的紫色长虹,直朝俞德等飞去。
  那道人正是云南孔雀河畔藏灵子的得意门徒师文恭,应了毒龙尊者的邀请,在路上听俞德说毒龙尊者还请得有尚和阳,心中大是不快,又不便中途返回。到了青螺,不去和毒龙尊者见面,先布置了一番,见快到端阳,敌人还没什么动静。无心中听八魔说起郑八姑得了雪魂珠之事,虽然一样起了觊觎之念,只不过他为人好强,不愿去欺凌一个身已半死不能转动的女子。打算到玄冰谷去见郑八姑,自己先用法术将她半死之身救还了原,然后和她强要那雪魂珠。依了俞德,原要驾遁光前去。师文恭因为左右无事,想看一看雪山风景,这才一同步行前往。刚刚走离小长白山不远,俞德恭恭敬敬随侍师文恭一路谈说,轻云等从峰上下来时并未觉察。还是师文恭首先看见峰头半飞半走下来一只金眼大黑雕,上面坐着两个女子,心知不是常人,便唤俞德观看。俞德偏身回头一看,雕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护送,正是在成都遇见过几次的周轻云,知道这几个女子又是来寻青螺的晦气无疑,不由心中大怒。当下唤住师文恭,说道:“这便是峨眉门下余孽,师叔休要放她们逃走。”
  师文恭虽是异派,颇讲信义,以为既和人家定下比试日期,何必忙在一时?这几个女子还能有多大本领?胜之不武。只要对方不招惹,就犯不着动手。正和俞德一问一答之际,忽见雕背上女子双双跳了下来,脚才着地,最年轻的一个手一扬,便是一道紫色长虹飞来。师文恭认得那道紫光来历,大吃一惊,知道来不及迎敌,喊声:“不好!”将俞德一拉,同驾遁光纵出百十丈远近。因救俞德慢了一些,头上被紫光扫着一点,戴的那一顶束发金冠连头发都被削下一片,又惊又怒。那紫光更不饶人,又随后飞来。师文恭知道厉害,不敢怠慢,先从怀中取出三个钢球往紫光中打去,才一出手,便化成红黄蓝三团光华,与紫光斗在一起。同时轻云、若兰的飞剑也飞将起来助战,若兰更从百忙中将十三粒雷火金丸放出十三团红火,如雷轰电掣飞来。师、俞二人措手不及,早着了一个金丸,将须发、衣服燃烧。师文恭心中大怒,一面掐诀避火,忙喊:“俞德后退,待我用法宝取这三个贱婢狗命。”俞德见势不佳,闻言收了飞剑,借遁光退逃出去。师文恭早从身上取出一个黄口袋,口中念念有词,往外一抖,将他炼就的黑煞落魂砂放将出来。立刻阴云四起,惨雾沉沉,飞剑陨芒,雷火无功,一团十余亩方圆的黑气,风驰云涌般朝英琼等三人的当头罩去。轻云知道厉害,忙收飞剑,喊:“二位留神,妖法厉害!”说罢,首先纵起空中。英琼的紫郢剑虽不怕邪污,怎耐求胜心切,不及收剑。若兰也慢了一些。二人刚要收剑起飞,猛觉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眼花,立刻晕倒,不省人事。师文恭正要上前拿人,忽听空中几声娇叱,雨后长虹一般,早飞下一道五彩金光,照在落魂砂上面,黑气先散了一半。同时又飞下一幢五色彩云,飞入黑气之中,电闪星驰般滚来滚去,那消两转,立刻阴云四散,黑雾全消,把师文恭多少年辛苦炼就的至宝扫了个干净,化成狼烟飞散。师文恭、俞德定睛往前一看,空中又飞下来几个少年男女。一个手中拿着一面镜子,镜上面发出百十丈五色金光。一转眼间,那幢彩云忽然不见,也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女。这几个人才一落地,先是一个幼童放出红紫两道剑光,跟着还有一男四女也将剑光飞起,内中一个女子还放出一团红光,同时朝师文恭、俞德二人飞来。俞德认出来人中有成都遇见的齐灵云姊弟、女神童朱文;还有万妙仙姑门下的苦孩儿司徒平,不知怎地会和敌人成了一党;其余两个女子不认得。
  师文恭见敌人才一照面,便破了他的落魂砂,又忿恨,又痛惜,咬牙切齿,把心一横,正要披散头发,运用地水火风与来人拼命。谁知敌人人多势众,竟不容他有缓手工夫,法宝飞剑如暴雨般飞来。俞德尝过厉害,见势不佳,二次借遁避了开去。师文恭认得朱文所拿宝镜与寒萼所放出来的那团红光俱非自己的法宝所能抵敌,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行法已来不及,只得一面将三粒飞丸放起,护着身体往空遁去。准备先逃回去,等到端阳,再用九幽转轮大藏法术擒敌人报仇。身才飞起地面,紫玲见众人法宝飞剑纷纷放出,早防敌人抵敌不住,伺便逃走,将身起在空中等候。果然敌人想逃,紫玲更不怠慢,取了两根宝相夫人遗传的白眉飞针放将出去。这针乃宝相夫人白眉所炼,共三千六百五十九针,非常灵应,专刺人的血穴,见血攻心,厉害无比,不遇拼死仇敌,从不轻放。宝相夫人在日,一共才用了一次,紫玲因母亲遗爱,平日遵照秘传咒语加紧祭炼,不消数年,已炼得得心应手。今日见师文恭脸上隐隐冒着妖光,一身邪气笼罩,知道此人妖术决不止此,如被他逃走,必为异日隐患;又见他遁光迅速,难于追赶,这才取了两根白眉针打去。出手便是两道极细红丝,光焰闪闪,直往师文恭身上要穴飞去。师文恭知道不好,正要催遁光快逃时,偏偏那只金眼黑雕先前见主人中了敌人落魂砂倒地,早想代主报仇,将身盘旋空中,遇机便行下击,忽见敌人想逃,哪里容得,两翼一束,飞星坠石般追上前去。师文恭连白眉针还未避过,又有神雕飞来,防得了下头,防不了上头,一个惊慌失措,将身往下一沉,虽然躲过头部,左臂已被神雕钢爪抓住。暗骂:“扁毛畜生也来欺我!”正待用独掌开山之法回身将神雕劈死,耳旁忽听呼呼风响,右臂上一阵奇痛彻骨。回头一看,不知从何处又飞来一只独角神鹫,将右臂抓住。就在这转瞬之间,被敌人白眉针打了个正着,立刻觉着胸前一麻。耳旁又听敌人那边说要擒活的,知道再不忍痛逃走,被这两只怪鸟擒去,身死还要受辱。当下奋起全身神力,咬紧牙关,运用真气,将两臂一抖,格格两声,两手臂同时齐腕折断。师文恭先是装作落地,再借土遁逃走。正赶上俞德伏在远处,见师文恭情势危急,自己又无力去救。正在着急,忽见师文恭从空落下,两只手臂已断,恐落敌人之手,不敢怠慢,冒着万险,借遁光冲上前去,连两只断手一把抱个正着,驾起遁光从斜刺里飞逃回去。
  灵云等早见俞德逃走,便全神贯注师文恭一人,一见师文恭中了两根白眉针,又被神雕、神鹫双双飞来擒住,更以为师文恭决难逃走。忽见师文恭自断两手,身躯坠落下来,因两下里相隔甚远,正待上前将他擒住,却被俞德从潜伏处冲将上去,将师文恭抱起逃走。众人还要分人跟踪追赶,紫玲道:“妖人已中了白眉飞针,两手又废,不消多时,那针便顺穴道血流直攻心房,虽然被同党救走,也准死无疑。我看那妖道满身邪气笼罩,本领非比寻常,适才若非我们人多势众,使他措手不及,胜负正难逆料。申、李两位妹子中毒甚重,青螺虚实尚未听郑八姑说完,穷寇勿追,由他去吧。”灵云本来持重,首先赞同。问起吴文琪,知已由她护送于、杨二道童和章氏姊弟到玄冰谷去了。一看英琼、若兰面容灰白,浑身寒战不止,由灵云先给二人口中塞了两粒丹药,先保住二人性命,到了玄冰谷再说。这时那神雕和神鹫一声递一声叫唤着飞将下来。灵云早听轻云说起神鹫来历,这时一见,果然非常威武通灵。这次因申、李二人连受重伤,不敢大意,由紫玲姊妹护着若兰同骑神鹫,灵云、轻云护着英琼同骑神雕,朱文持宝剑在前,金蝉、司徒平二人断后,缓缓低飞,同往玄冰谷而去。
  到了谷底,吴文琪刚刚领了章氏姊弟和于、杨二道童用紫玲的梯云尺运到。大家捧起英琼、若兰同进谷凹,见了郑八姑,略谈前事。八姑闻言,又看了看英琼、若兰的中毒状态,大惊失色道:“这两位道友中的乃是黑煞落魂砂,只云南藏灵子有此法宝。藏灵子虽是邪教,为人正直,决不与毒龙尊者一党。放砂的人乃是他徒弟师文恭,此人厉害非常。昨晚我神游青螺,见魔宫外面有师文恭设下的妖阵,亏是元神出游,我又处处见机,没有陷身阵内。不料他还炼了这落魂砂。听诸位道友说他来路,分明又是来寻我的晦气,若非诸位道友无心中与他相遇,我还不知能否应付呢!他这黑煞落魂砂与妖僧雅各达的魔火同是一般厉害,若非李、申两位道友根行深厚,遇一已不可救,何况其二。目前仗仙丹护体,不过苟延性命,不致像前人,一经中上,便即魂散魄消,神游墟莽罢了。”大家闻言,非常着急,便问可有解救之方。郑八姑道:“她二位中毒已深,甚难解救。除非寻得三样至宝灵药:一是千年肉芝的生血;二是异类道友用元神炼就的金丹;三是福仙潭的乌风草。先用金丹在周身贴体流转,提清其毒,内服乌风草祛除邪气,再用芝仙生血补益元神,尚须修养多日,才能复元。适才听说二位中了魔火仍能醒转对敌,不过仙丹妙用,腹内余毒未尽,又中了这极厉害的落魂砂,所以三者缺一不可。这三样至宝灵药求一尚甚难,何况同时全都得到,哪里有此凑巧的事?”
  言还未了,金蝉跳起身来说道:“你说的我们已有了两样了。”八姑闻言,惊喜问故。朱文便把申若兰是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的弟子,藏有一瓶乌风酒,比乌风草还要有力;金蝉在九华得了一个肉芝,因它数千年道行,不肯伤害,后来又从九华移植凝碧崖等语,说了一遍。八姑道:“人间至宝都归峨眉,足见正教昌明,为期不远。不过她二位已不能御剑飞行,尤其不能再受罡风。峨眉相隔数千里,还有异类元神炼就的金丹无从寻觅,虽有二宝也是枉然。”寒萼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紫玲两眼。紫玲也不去理她,径向众人说道:“愚姊妹来时,餐霞大师曾传谕命愚姊妹救李、申两位眼前之厄。适才因听说三样至宝不能缺一,非愚姊妹能力所及。如今听说仙草、肉芝俱在峨眉,足见李、申两位妹子仙缘未绝。愚姊妹有一弥尘幡,能带人顷刻飞行千里,周身有彩云笼罩,不畏罡风。金丹更是现成。事不宜迟,此刻动身,尚可赶回来破青螺。不过听说凝碧崖有仙符封锁,极难下去,最好请一位同行才好。”众人闻言大喜。灵云因金蝉与肉芝有恩,取血较易,便命金蝉随行。
  八姑问紫玲道:“适才听说师文恭中了道友的白眉针,如今又听道友说用弥尘幡送李、申二位回转峨眉,这两样俱是当初宝相夫人的至宝。初见匆忙,未及详谈,不知道友与宝相夫人是何渊源,可能见告么?”紫玲躬身答道:“宝相夫人正是先母。紫玲年幼,对于先母当时的交游所知无多。不知仙姑与先母在何时订交?请明示出来,免乱尊卑之序。”八姑见紫玲姊妹果是宝相夫人之女,好生惊异。知道紫玲姊妹定得了宝相夫人的金丹,故此对救李、申二人敢一手包揽。又见紫玲谦恭有礼,愈发高兴。便答道:“我与令堂仅只见过几次,末学后辈,并未齐于雁齿。当时承她不弃,多所奖掖指导。算起来我与道友乃是平辈,道友休得太谦。此中经过,一言难尽。二位道友既是夫人爱女,以后借助甚多。现在李、申二位情势危急,请二位道友护送先行,明日峨眉归来,破了青螺,再行畅叙吧。”紫玲闻言,口称遵命。因司徒平道力浅薄,背人嘱咐了神鹫几句,叫它加意护持。然后与寒萼分抱着英琼、若兰,请金蝉站好,晃动弥尘幡,喊一声:“起!”立刻化成一幢五色彩云,从谷底电闪星驰般升起,眨眨眼飞入云中不见。众人大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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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七回 入古刹 五剑客巧结番僧 煮雪鸡 众仙娃同尝异味
  此处轻云、文琪又将紫玲姊妹与司徒平这段姻缘经过一一说知。郑八姑道:“宝相夫人得道三千年,神通广大,变化无穷,是异类散仙中第一流人物。秦家姊妹秉承家学,又得许多法宝,现在归入贵派,为门下生色不少。李、申二位道友得宝相夫人金丹解救,不消多日,便能复元了。”灵云又问八姑昨晚探青螺结果。八姑道:“昨晚我去青螺,见魔宫外面阴云密布,邪神四集。我从生门入内,因是元神,不易被人觉察。到了里面,才知八魔还约了十几个妖僧妖道相助,其中最厉害的便是那师文恭。我在暗中听俞德与八魔谈话,这次不但毒龙尊者在暗中主持,还约请有西方五鬼天王尚和阳、万妙仙姑许飞娘和赤身教主鸠盘婆三人,俱都是异派中的有名人物。他们准备端阳日将谷口魔阵放开一面,由死门领拜山赴会的人进去。敌人入谷以后,再将谷口封锁,敌人便插翅难飞。他们原是误疑贵派同来的能人甚多,所以才有此大举。先只是八魔等八人出面,见机行事,如来人并无能手,毒龙尊者连所请的人并不出面。他们将拜山的人擒到以后,内中如无峨眉门下,不过仅仅处死泄忿;如有贵派的人在内,就取贵派中人的元阳阴魂炼一种魔幡,为将来与贵派对敌张本。原本毒龙尊者请师文恭也是备而不用,谨防万一。不知怎的师文恭会小题大做,摆下这厉害魔阵。幸而天网恢恢,这厮被秦紫玲道友白眉针所伤,那针专刺要穴,顺血攻心,必难幸免。他如死去,魔阵易人主持,就差多了。我探了一些实情,正要出来,迎头遇见师文恭。这厮眼力好不厉害,亏我见机,连忙飞身逃出,差一点便被他看破。适才才知他已得了藏灵子的黑煞落魂砂,元神比不得人身,要被他发觉撒上一点,更不似李、申二位道友能够施救,从此将道行丧尽,坠入九幽,万劫不复。现在想起来,还觉不寒而栗。出了魔宫,便到附近山谷岩洞中,去寻那拜山的赵道友踪迹,到处寻找无着。后来经过一座孤峰,子午方位正对青螺魔宫,峰顶被一片云雾遮盖。要是别人便被瞒过,偏偏从前我见过这种佛教中天魔解体的厉害法术。要在平日,无论多大本领也看不出来;偏偏昨晚是个七煞会临之日,该那行法之人亲去镇压祭炼,须撤去子午正位的封锁。我知此法须害一个有根基道行之人的生命,因寻赵道友不见,恐他一人先到,独自探山,中了敌人暗算,想飞到峰顶上去看个仔细。但是我又无此本领,只得等那行法之人祭炼完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到了那人住所,再探听峰顶做人傀儡的是谁。
  “我在峰旁等得正有点不耐烦,忽见前面峰脚雪凹下有几丝青光闪动。这种用剑气炼化成飞丝的人并不多,看那青光来路很熟,我追去一看,果然是熟人,还是我的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终南山喝泉崖白水真人刘泉。也不知他为了何事满面怒容,指挥他的飞剑上下左右乱飞乱舞,口中千贼丐万贼丐地骂个不住。我见他身旁并无别人,独个儿自言自语,好生奇怪,便现身出来将他唤住,问他为何这等模样。他看出我的元神,才收了剑光,气忿忿地和我相见。
  “他说他自那年受峨眉掌教真人点化后,一人屏绝世缘,隐居终南修道,多年没有出山一步。两月前因他门下弟子韦衎到西藏采药,路过青螺,遇见八魔中的仵人龙、邱舲,凭空欺侮,夺了他已采到手的一枝成形灵芝,差点还将飞剑失去,逃回终南求师父给他报仇。刘道友一闻此言,便从终南赶往青螺来寻八魔算账。到了打箭炉落下身来,想寻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做帮手,一个便是我,那一个是空了和尚。及至一去访问,空了和尚业已圆寂,我又不知去向。正要驾剑独飞青螺,忽然看见山脚下有一个垂死的老乞丐倒卧,刘道友动了恻隐之心,一多事给他吃了一粒丹药。吃下去不但没有将病治好,反倒腿一伸死去。正觉得有点奇怪,从远处跑来一个中年花子,捧着一壶酒同些剩菜,走到老丐跟前,见刘道友将老丐用丹药治死,立刻抓住刘道友不依不饶。说那老丐是他的哥哥,适才是犯了酒瘾,并没有病,刘道友不该用药将他治死,非给他抵命不可。刘道友这些年潜修,已然变化了气质,并未看出那中年花子是成心戏弄他的异人,觉那花子哭闹可怜,反和他讲情理。说自己的丹药能起死回生,老丐绝不会死,必是老丐中的酒毒太深,丹药吃少了,所以暂时昏绝。只须再给他吃几粒丹药,不但醒转,还永远去了酒毒。那花子装作半信半疑的神气,说他弟兄二人本是青螺庙内住持,被八魔赶将出来,将庙盖了魔宫,在外流落多年,弟兄相依为命。如果刘道友再给他兄长吃,能活转更好,不能活也不要抵命了,只求设法将他送回青螺故土,于愿便足。刘道友受了他哄骗,又因青螺从未去过,难得他是土著,情形熟悉,正好向他打听,本是同路,携带也非难事,便答应了他。谁知末后这两粒丹药塞进老丐口中,不过顿饭时光,人不但没活转,反化成了一摊浓血。那花子愈发大哭大跳起来。刘道友无法,只得准备将他带了同行。他便问刘道友如何带法。刘道友说飞剑、法术,二者均可。他装作不信,说刘道友又是骗他,想用障眼法儿脱身,免得给他哥哥抵命,直用话挤对,直骗得刘道友起了重誓才罢。刘道友还怜他寒苦,给了他几两银子,命他去换了衣服同行。他说不要,怕刘道友借此逃跑。刘道友气不过,命他站好,想要提他一同御剑飞行。谁知竟飞不起来,连自己法术也不灵了。刘道友一见不好,似这样如何能到青螺与人对敌?又想不出法术、飞剑何以会不灵起来。当时又惊又急,本想转回终南再作计较。偏那花子不依,说刘道友答应了他,无论如何也得将他送回。刘道友不肯失信,又因自己起过重誓,并且法术已失,业如常人,万一花子真个和他拼命,经官动府,传出去岂非落个话柄?万般无奈,只得同他步行动身。偏那花子性情非常乖张,又好饮酒,一天也走不上二百多里地,不知淘了多少闲气,才到了川边。
  “快离青螺不远,刘道友忽然想起:‘这花子既说死的老丐是他亲哥哥,为何走时眼见他哥哥尸首化了一摊浓血,他只一味歪缠,要自己带他走,并不去掩埋?’越想越觉不合情理,问他是何缘故。这花子才说出,那丐不但不是他兄长,还根本并无其人,是他成心用障眼法儿来讹刘道友送他往青螺的。刘道友一听此言,想起他一路上种种可恶,到了地头,他还敢实话实说,并不隐瞒,这般成心戏弄人,如何再能忍受,伸手便去抓他。那花子虽然长相不济,身手却非常矫捷,刘道友一把未抓着他,反被他连打带跌,吃了不少亏苦。那花子一面动手,一面还说,不但老丐是假的,刘道友飞剑、法术也是被他障眼法蒙住,并未失去,可惜他那种法术只能用一次,过了四十九天,再用就不灵了。一句话把刘道友提醒,一面生着气和他打,一面暗算日期,恰好从动身到本日正是四十九天。也不管那花子所言真假,且将飞剑放出试试,果然剑光出手飞起。那花子一见刘道友剑光,直埋怨他自己不该将真话说出,拨转身抱住头,往前飞跑。刘道友哪里肯容,指挥剑光紧紧追赶。花子竟跑得飞快:一晃眼就没了影子。刘道友无法,正待停步,那花子又鬼头鬼脑在前面出现,等刘道友追过去,又不见了。似这样数次,直追到我二人相遇之处。刘道友恐他逃走,见他出现,装作不知,暗诵真言,用法术将花子现身的周围封锁,再用剑光一步一步走过去。刚刚行完了法术,飞剑还未放出,忽然脸上被人打了一个大嘴巴,打得刘道友头晕眼花。耳听一个人在暗中说道:‘你快撤了法术,让我出去便罢;不然,你在明处,我在暗处,我抽空便将你打死。’刘道友听出是那花子声音,却不见人,越发气恼。知道他被法术围困,便将剑光飞起,上下左右乱飞乱刺。满以为封锁的地方不大,不难将花子刺死。刺了一阵,不见动静。正疑又上了那花子的当,被我元神上去止住,谈起前事。我断定那花子定是位混迹风尘的前辈异人,凭刘道友的飞剑、法术,岂是被一个障眼法儿便可蒙住失去效用的?不过此人与刘道友素无仇恨,何以要这般戏弄?此中必含有深意,再三劝刘道友不可造次。刘道友也明白过来,想起来时花子曾说,刘道友的本领仅够给他当小徒弟,还得跟他讨饭多年,才能出世现眼等语。再一仔细寻思他一路上半疯不疯的言行举动,也觉此人颇有些来历,稍平了一些怒气。问我为何用元神出游,我便将同他分手这多年的情况,以及今晚探青螺同那赵道友踪迹之事说出。他猛想起昨日同那花子走过昭远寺门口,那花子说有个姓赵的住在这庙内,前面有人打听他,你便对他说,莫要忘了。当时因为那花子说话颠颠倒倒,没有在意。听我一问,知道事出有因,便对我说了。
  “那昭远寺离青螺只有数十里,比我们这里去要近得多。我便邀刘道友同去打探,如果不是,再来跟踪在前面峰顶炼妖法的人也来得及。刘道友见我与他同仇敌忾,又听说我们这边有不少的峨眉派门下高明之士,愈发高兴。我二人同赶到昭远寺暗中探看,寺中二方丈喀音沙布正和几位道友谈天,内中果然有赵道友,还有我从前遇见过的长沙谷王峰的铁蓑道人,知道他们都是到青螺赴会来的。只不知诸位正教中道友,如何会与青螺下院替八魔做耳目的番僧相熟?恐怕其中另有别情,不敢造次,便请刘道友设法将诸位道友引出来,问个明白。恰好引出来的是铁蓑道人,到了无人之处,我现身出来,对他说了实情。问他同诸位道友既与青螺为敌,如何反与八魔耳目为友?莫要中了别人之计。铁蓑道友说,他和诸位道友数日前才往青螺来,路上被一位前辈道友停住剑光唤了下来,命他们先到昭远寺落脚,自有妙用,还嘱咐了一番话。诸位道友自然遵命。一到昭远寺,先和大方丈梵拿加音二、二方丈喀音沙布动起手来。打至中途,两个番僧忽然请诸位道友停手,问起来意。二番僧说他们虽做八魔耳目,实非得已,他二人已准备趁端阳诸位道友与八魔斗法之便,炼天魔解体大法,和八魔孤注一掷,决一死活存亡,以便夺回魔宫。只要诸位道友不和他二人为仇,端阳那天,他二人还能助一臂之力。由此,因打反成了相识。诸位道友虽然觉他二人之言不甚可靠,但未可示怯,遂变敌为友,住了下来。连日并未见他们有什么举动,款待也甚殷勤。只大方丈梵拿加音二每隔三日,必出门一次,说是去炼那天魔解体大法。铁蓑道人疑他另有异图,曾跟他身后,去看过一次,那番僧一到我去过的那个峰头,便没入云雾之中。铁蓑道友看出他果是言行相符,虽放一点心,到底还是时刻留神观察他们动静,以备万一。他说中途唤诸位道友到昭远寺落脚的前辈道友,正是数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怪叫花穷神凌浑。再问形状,和刘道友所遇花子一般无二。一算时日,那日花子正在一个小坡下睡觉,定是用神游之法,分身前去嘱咐诸位道友。刘道友闻言,才明白凌真人是想度他入门,被自己当面错过,好不后悔。
  “我二人别了铁蓑道友,复回原处,路上遇见一阵黄尘,知有佛教中番僧走过。赶到峰前一看,什么迹象都没有,峰头雾沉沉的,知道行法之人已去。妖法封锁厉害,未便轻易涉险。刘道友见凌真人既将他引到青螺,必有用意,与我订了后约,准定揣度凌真人意旨,兼报门人之仇,辅助众位,同破青螺。当时便跪在真人隐身之处苦求,想用至诚感动凌真人出现。我别了刘道友回来,便发生李、申两位道友遭难之事。我见诸位道友个个禀赋非常之厚,深得峨眉真传,又加上秦家姊妹相助,果真再得凌真人帮忙,破青螺,扫荡群魔,是无疑的了。”
  正说之间,吴文琪笑道:“我自知本领不济,始终守护着这几个孩子,没有跟着诸位姊妹前去涉险。适才秦家姊妹行时,大家都忙着解救李、申二位妹子,也忘了将这四个孩子带去。后日便是端阳,岂不又是累赘?”一句话把灵云提醒,也愁章氏姊弟和于、杨二道童无法安置。偏这四人都非常乖巧,自从与众人见面,分别行了大礼之后,早侍立在旁,留神细听。此时一谈到他们,不约而同,四人分作两双,走上前去,朝众人跪下,叩头不止。这时灵云才细看他们,见四人俱非平常资质,个个灵秀,颇为心喜。只是在座诸人,除郑八姑自身历劫未完,谈不到收徒外,余人俱是峨眉新进后辈,不奉师命,哪敢收徒。想了一想,便问四人将作何打算,如是思家,须等破了青螺,才能分别送他们回去。先是于、杨二道童抢先说道:“弟子等二人,一个是幼遭孤露,父母双亡;一个是父母死后,家道贫寒,被恶舅拐卖与人为奴,受苦二年,又被妖道拐上山去:俱都是无家可归。虽然年幼无知,自在妖道洞中住了两年,每日心惊胆战,如坐针毡。幸遇诸位仙长搭救,情愿等破了青螺之后,跟随诸位仙长归山,做两名道童,生生世世,不忘大恩。”说罢,叩头不止。于、杨二人说完,章氏姊弟也力说不愿回家,情愿出家学道,求诸位大仙收归门下。灵云再三叫他四人起来,用婉言劝告,说出家受苦,仍是等事完送他四人回去,有家的归家,无家的由自己给他们想法安置生理,各按本领,谋上进之路为是。四人哪里肯听,只跪在地下哭求,头都叩得皮破血流。轻云、朱文二人首先看不下去,同劝灵云道:“大姊素受掌教信任,于小辈门人中总算序齿最尊,得道最早。这四人资质不差,即使冒昧收下,不见得就遭教祖责罚怪罪。何况只要回去等教祖或妙一夫人回山时叩请安置,以定去留,那时不允,仍可送他们回去,并不一定就算自己不奉师父之命,随便收徒。别人不敢担承还可,你还有何顾虑?”灵云笑道:“你二人说得倒好。本派自长眉真人开创,门下甚少败类者,就为收徒不滥之故。如今未奉师命,一下便收四人。我等道行尚浅,哪能预测未来,岂可冒昧从事?虽说只带回峨眉安置,并不算收归门下,你要知凝碧崖乃洞天福地,岂容凡夫俗子擅入,此时他四人尚不肯回去,异日如何便肯?教祖虽是我生父,因我一向兢兢业业,未犯大过,才未重责。一旦犯了教规,罚必更严。此事实在不敢妄作主张。至少也须奉有一位前辈师叔伯之命,才能带他们同返峨眉。他们原是秦家姊妹所救,且候她二位回来,再想法安置吧。”轻云道:“秦家两位姊妹虽说道法高强,但是初入本门,还未见过师父,岂不凡事俱听姊姊吩咐?姊姊不能做主,也是枉然。”灵云闻言,再回顾四个孩子,已哭得和泪人一般,郑八姑帮着劝解说:“这四个孩子如此向道心诚,如果无缘,岂能遇见诸位?就是道友冒昧收下带返峨眉,教祖与人为善,见他们质地不差,绝无怪罪之理。”灵云看了八姑一眼,口中还是不允。
  这时章氏姊弟与于、杨二道童已知灵云是众人中领袖,大家苦劝都不生效,便绝了望。章南姑忽然站起身来,走向轻云、司徒平、吴文琪三人面前,跪下哭说道:“弟子姊弟二人,本虎口余生,自拼必死,偏生遇见五位大仙救了性命。两位秦大仙尚未回来,请三位大仙代弟子等转谢救命之恩。并求诸位大仙把舍弟虎儿收下,做一名服侍的道童,以免他回去受庶母虐待,弟子感恩不尽!”一路哭诉方完,猛地站起身来,朝旁边岩石上一头撞了去。虎儿本随姊姊哭了个头昏声嘶,一见姊姊要寻死,从地下爬起来,跌跌撞撞,哭着往前飞跑,想去救援。还未到南姑身前,在地上滑跌了一跤,跌出去有好几尺远近,脸鼻在地上擦了个皮破血流,再爬也爬不起来,一阵急痛攻心,晕死过去。有这许多有本领的人在座,哪容章南姑寻死,她撞的地方离朱文正近,一把早将她拉住。南姑回身望见兄弟虎儿这般景象,愈发号啕大哭。朱文便拉着南姑的手走过去时,虎儿已被灵云就近抱起,取出丹药与他敷治。忽见八姑身一晃,飞下石台。众人回头一望,原来是于建、杨成志二人自知绝望,又见南姑寻死惨状,勾动伤心,趁众人忙乱之际,悄没声站起身来,也想往山石上撞去。八姑坐在石台上面早已看出,见众人都忙于救章氏姊弟,没有注意于、杨二人,正想分神去救,元神刚刚飞起,猛见从凹外伸进一只长臂,正好将于、杨二人拦住。接着现出一个花子,对着于、杨二人骂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要学道出家,哪里不可,单要学女孩儿寻死!”灵云追随父母多年,见多识广,一见这个花子非常面熟,曾在东海见过一次,略一寻思,便想起他正是怪叫花穷神凌浑,不禁大吃一惊。轻云、文琪更是不久前在戴家场见过,又听玉清大师说起他的来历。三人不约而同,喊众人上前跪见。灵云道:“凌师伯驾到,弟子齐灵云率众参拜。”
  凌浑见了这些小辈,倒不似对敌人那样滑稽。一面唤众人起来,对灵云道:“我适才知道几个魔崽子要借水晶球观察你们过去同现在的动静,好用妖法中伤,恐你们不知,日后受了暗算,特意前来护持。见这四个孩子向道心坚,你又执意不允,累他们寻死觅活,我在上面见了于心不忍。我知你并非矫情,自有你的难处。好在毒龙初用晶球照影,须先看以前动静,暂时还不能到此,特意抽空下来与他四人说情,省你为难。他四人质地尽可入门,只杨成志还有许多魔牵,好在既由我出头,以后如有错误,我自会到时点化。你可听我的话,代齐道友暂为收下。此地他四人住居不宜,少时由我代你托人先送他们回转凝碧崖。你等事完回去,不久齐道友同峨眉诸道友聚集峨眉,如果齐道友责尔等擅专,你可全推在我的身上便了。”灵云闻言,忙即跪下领命,又命四人上前跪谢凌真人接引之恩,乘机请凌浑同破青螺。
  凌浑道:“我隐居广西白象峰,已有数十年不履尘世。前年极乐真人李静虚路过白象峰,和我谈起如今各派正在收徒,劫运大动,劝我与白矮子弃嫌修好,趁这时机出世,助峨眉昌明正教,就便收两个资质好的门人承继我的衣钵。想当初同白矮子发生嫌隙,我也有不是之处,看在我死去妹子凌雪鸿分上,他又极力让我,赶人不上一百步,见极乐真人出头一说和,也就罢了。极乐真人从我那里走后,偏偏不知死的魔崽子六魔厉吼到白象峰采药,乘我夫妻不在洞中,将我洞中植的一丛仙草偷走。我回来查明此事,因为这种幺魔小丑,不值我去寻他,打算收了徒弟,命徒弟去寻他算账。后来一打听,这些魔崽子自他师父神手比丘魏枫娘死后,又拜在毒龙尊者门下,无恶不作。我在衡山后山看中了一个未来的徒弟,这人名叫俞允中,是家妻崔五姑新收门人凌云凤的丈夫。他先是想投奔白矮子,白矮子看他不中意,不但不收,反用法吓他回去,害得他受尽千辛万苦,投师未投成,从山上跌滚下来,差点送了小命。我将丹药与他服下,送到山下,想逼白矮子收他时,白矮子业已见机先行走避。我气忿不过,白矮子不收俞允中,无非嫌他资质不够,我偏收他为徒,将毕生本领传授,让他做出惊人的事与白矮子看看。我想试试此人心意胆智,留话给白矮子的大徒弟岳雯,等俞允中醒来对他说,他如能到青螺魔窟内将六魔厉吼的首级盗来,我便可收他为徒。果然他向道真诚,听岳雯传完我的话,一丝也未想到艰难危险,立刻由岳雯将他送到川边。他独自一人误投昭远寺,被两个与青螺为仇的妖僧擒住,想利用他炼那天魔解体之法,与魔崽子为难,将他放在青螺对面正子午位的高峰上面行法。他无力抵敌,又想借此得六魔首级,误信妖僧之言,独自一人在峰顶上打坐,日受寒风之苦。我先时还想去救他,后来一想,他虽不通道法,服了妖僧的火力辟谷丹,又传了他打坐之法,不到端阳正午不会丧命。那天魔解体之法也颇厉害,稍一镇摄不住心神,便会走火入魔,正可借此磨炼他扎一点根基。我只暗中护持,静看妖僧、魔崽子窝里反,到了端阳正午以前再打主意。我连去看他多少次,他定力很强,一到子午,眼前现出许多地狱刀山、声色货利的幻象,他一丝也不为所动。可见我眼力不差,甚为痛快。昨今明三晚,是妖僧行法最要紧关头,幻景尤为可怕,还有真的魔鬼从中扰乱。我怕他禁受不起,不比往日,只须分出元神便可照护。彼时我正和一个牛鼻子歪缠,见妖僧飞来,我便随他飞上峰头。等妖僧走后,我对他说了几句话。又到魔窟去看了一遍,正赶上俞德去请几个大魔崽子来为师文恭报仇,毒龙业障正用晶球照影观察敌人动静。这回他原请得有赤身教主鸠盘婆,偏偏派来的弟子又被绿袍老祖得罪回去。将来峨眉斗剑,鸠盘婆必不助他,齐道友可以省事不少。”
  说到这里,众人忽觉眼前微微亮了一亮。凌浑道:“大魔崽子果然卖弄来了,你们只管闲谈,待我上去跟他开个玩笑。”说罢,一晃身形,连章南姑姊弟和于、杨二道童俱都踪迹不见。郑八姑适才元神飞下,见了凌浑,也随众参拜,未及上前请求度厄,凌浑业已飞走,好生叹息。当下转托众人,代她向凌浑恳求一二。灵云道:“这位师伯道法通玄,深参造化。只是性情特别,人如与他有缘,不求自肯度化;与他无缘,求他枉然。且等凌师伯少时如肯再降,或者青螺相遇时,必代道友跪求便了。”八姑连忙称谢。等了半天,凌浑仍未返回。那独角神鹫和神雕佛奴竟和好友重逢一般,形影不离。灵云因雪山中无甚生物可食,问起司徒平,知独角神鹫在紫玲谷内也是血食,便唤二鸟下来,命它们自去觅食。神鹫摇摇头。司徒平知它是遵紫玲吩咐,不肯离开自己。正想向寒萼说话,神雕忽然长鸣了两声,冲霄飞起。神鹫也跟着飞了上去。不多一会儿,神鹫仍旧飞回,立在雪凹外面一块高的山石上面,往四外观望。神雕去了有半个时辰,飞将回来,两爪上抓着不少东西。众人近前一看,一只爪上抓着两个黄羊,一只爪上却抓了十几只额非尔士峰的名产雪鸡。在座诸人虽然均能辟谷,并不忌熟食荤腥。轻云首先高兴,取了四只雪鸡,喊了司徒平与朱文,商量弄熟来吃。灵云笑道:“你们总爱淘气,这冰雪凹中,既无锅釜之类的家具,又没有柴火,难道还生吃不成么?”大家一想果然,一手提着两只雪鸡,只顾呆想出神。八姑笑道:“这雪鸡是雪山中最好吃的东西,极为肥美,早先我也偶然喜欢弄来吃。这东西有好几种吃法,诸位如果喜欢,我自有法弄熟了它。冰雪中还埋藏着有数十年前的寒碧松萝酒,可以助助雅兴。只可惜我不便亲自动手,就烦两位道友将崖上的冰雪铲些来,将这雪鸡包上,放在离我身前三尺以内的石上,少时便是几只上好熟鸡,与诸位下酒了。”朱文闻言,首先飞身上崖去取冰雪。灵云见神雕还未飞走,便命它将羊、鸡取去受用。神雕便朝上长鸣两声,神鹫飞下,二鸟各取了一只黄羊、三只雪鸡,飞到崖上吃去了。朱文、轻云各捧了一堆冰雪下来,见雪鸡还剩下十只,已被司徒平去了五脏,都把来用敲碎的冰雪碴子包好。八姑口中念念有词,先运过旁边一块平片大石。请朱文用剑在石面上掘开一个深槽,将包好的雪鸡放在里面,又取了些冰雪盖在上面,用一块大石压上。准备停当,八姑又指给众人地方,请一位去将埋藏的酒取了出来。然后说一声:“献丑。”只见一团绿森森的火光从八姑口中飞下,将那块石头包围。不一会儿工夫,石缝中热气腾腾,直往外冒,水却一丝也不溢出。众人俱闻见了鸡的香味。朱文、轻云二人,口中喊妙不绝。轻云笑问朱文道:“你们有多少天不吃荤了,却这般馋法?也不怕旁人见笑。”朱文秀眉一耸,正要答言,吴文琪道:“人家郑道友在这冰山雪窖中参修多年,一尘不染,何等清净。被我们一来扰了个够还不算,索性不客气闹得一片腥膻,也不想想怎么过意得去?我们真可算是恶宾了。”朱文道:“你和大师姊俱是一般的道学先生,酸气冲天。像我们这般行动自然,毫不作伪多好。你没听郑道友说,她从前也喜欢弄来吃过,煮鸡法子还是她出的呢。你这一说,连主人一番盛意都埋没了。”灵云道:“你们怎地又拉扯上我作甚?你看那旁鸡熟了,请去吃喝吧。”朱文、轻云闻言,走过去揭开盖石一看,一股清香直透鼻端,石槽中冰雪已化成一槽开水,十只肥鸡连毛卧在里面。提起鸡的双足一抖,雪白的毛羽做一窝脱下,露出白嫩鲜肥的鸡肉。除八姑久绝烟火,灵云也不愿多吃外,算一算人数,恰好七人,各分一只,留下三只与紫玲姊妹和金蝉。各人用坚冰凿成了几只冰瓢,盛着那凉沁心脾的美酒,就着鸡吃喝起来。朱文、文琪、轻云、司徒平各人吃了一只。灵云只在轻云手中撕了一点尝了尝,便即放下。
  大家吃喝谈笑,到了半夜,一幢彩云从空飞下,紫玲姊妹同金蝉由峨眉飞回。说到了凝碧崖,金蝉先去取来乌风酒,与李、申二人服了。又由寒萼用宝相夫人的金丹,为李、申二人周身滚转,提清内毒。再由金蝉去找芝仙讨了生血,与二人服下。不到一个时辰,双双醒转。依了李、申二人,还要随紫玲姊妹带回,同破青螺。紫玲因见二人形神委顿,尚须静养,再三苦劝。李、申二人虽不愿意,一则紫玲不肯带她们同来,神雕佛奴又未遣回,即使随后赶来,也赶不上,只得罢休。请紫玲回到八姑那里,急速命神雕飞回。又请灵云等破了青螺,千万同诸位师兄师姊回去,以免二人悬念寂寞。金蝉又见着芷仙,她每日有猩猿陪伴用功,无事时随意闲游,过了两天也就惯了。灵云闻言,便向紫玲姊妹称谢。仍恐李、申二人于心不死,决定破了青螺,再命神雕回去。又恐神雕见主人不来,私自飞回,便唤了下来嘱咐一番。谁知神雕一见主人不来,又传话叫它回去,哪肯听灵云吩咐,灵云嘱咐刚完,神雕只把头连摇,长鸣了一声,冲霄飞起。那只独角神鹫也飞将起来,追随而去。灵云知道神雕奉白眉和尚之命长护英琼,相依为命,既不肯留,惟有听之,也就不再拦阻。一会儿工夫,神鹫飞回,向着紫玲不住长鸣。紫玲听得出它的鸣意,便对灵云道:“那只神雕真是灵异,它对神鹫说,英琼妹子尚有灾厄未满,它奉白眉和尚之命,一步也不能远离,请姊姊不要怪它。适才我在峨眉,也见英琼妹子煞气直透华盖,恐怕就要应在目前呢。”灵云等闻言,俱都颇为担心,怎奈难于兼顾,只得等到破了青螺之后,回去再作计较。朱文已将石槽中留与三人的雪鸡连那寒碧松萝酒取出来,与三人食用,金蝉、寒萼连声夸赞味美不置。大家又谈了一阵破青螺之事,各人在石上用起功来。
  第二日中午,八姑的友人白水真人刘泉走来,由八姑引见众人。行完礼之后,八姑问起刘泉,知道那晚在林中跪求到第二日,虽跪得精疲力乏,因为想用至诚感动凌真人,一丝也不懈怠,反越虔敬起来。直跪到三更将尽,凌真人忽然带了四个少年男女出现,一见便答应收刘泉为徒。由凌真人用缩地符,命刘泉将四个少年男女,送往峨眉凝碧崖内,交与李、申诸人。又命刘泉将人送到后,回来往玄冰谷对灵云等说,明日便是端阳,魔宫内虽有番僧等布下魔阵,自有凌浑去对付它,无须多虑。一交寅末卯初,先是赵心源按江湖上规矩,单人持帖拜山。命金蝉借用紫玲的弥尘幡随刘泉去见心源,装作心源持帖的道童,紧随心源同几个剑术稍差之人,随身护持,遇见危难,急速用幡遁去。其余如铁蓑道人、黄玄极等,也都各有分派,随后动身。交手时,五鬼天王尚和阳如果先败,必乘众人不备,到玄冰谷夺郑八姑的雪魂珠。此珠关系邪正两派盛衰兴亡,除司徒平不能与万妙仙姑许飞娘对面,必须在谷中暂避外,灵云、朱文、轻云、文琪、紫玲姊妹六人中,至少留下一人助郑八姑守护雪魂珠,不可远离。余人可在卯末辰初动身往青螺助战。那时魔阵已被凌浑所破,毒龙尊者与许飞娘连同几个厉害番僧同时出面,众人不可轻敌。如见不能取胜,只可用朱文的宝镜连同各人用的法宝护着身体,支持到了午正将近。但听凌浑一声吩咐,那时番僧梵拿加音二的天魔解体大法必然炼成发动,地水火风一齐涌来。众人只须见凌浑二次出现,急速由紫玲取过金蝉用的弥尘幡,遁回玄冰谷,助八姑赶走尚和阳。青螺后事,由凌浑、俞允中、刘泉三人主持办理。峨眉还有事发生,灵云等事完之后,可带了众人,速返凝碧崖,便知分晓等语。灵云闻言,便命金蝉向紫玲借了弥尘幡,传了用法,随刘泉赴昭远寺去见心源,遵凌浑之令行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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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八回 银光照眼 奇宝腾辉 黑青遮天 妖僧授首
  灵云等刘泉、金蝉二人走后,便问:“哪位妹子愿伴八姑留守?”众人都愿赴青螺一决胜负,你看我,我看你,不发一言。紫玲见众人不说话,只得说自己愿陪八姑留守。灵云道:“没听凌师伯吩咐?明日最后保护大家出险,全仗姊姊用弥尘幡,如何可以不去?”紫玲不及答言,吴文琪早忍不住笑道:“秦家两位姊姊照凌师伯所说是必须前去的,文妹又须用宝镜和群魔支持,司徒道友根本不能前去,大师姊又是三军统帅,就剩我和轻云妹子。我又比轻云妹子差得多,我一路来俱是干的轻松事儿,从未与敌人照面,索性我偷懒到底,将我留下看家吧。”
  灵云笑道:“你休看轻了这留守是轻松的事儿,那五鬼天王尚和阳是各魔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非同小可。八姑的雪魂珠关系更是异常重大,琪妹所负的责任,且比我们大得多呢。”大家推定文琪留守之后,八姑又把自己脱劫之事重托灵云、轻云,说那能用法宝、丹药救她之人,正是怪叫花穷神凌浑,务必请大家到了魔宫之中,留神那至宝、灵丹,并求凌真人度厄归真等语。灵云及众人同声应允,八姑甚为高兴。灵云便问:“倘如明日五鬼天王尚和阳前来夺取雪魂珠,文琪、司徒平未必能够迎敌,八姑有何妙法抵御?”八姑道:“我此时身同朽木,只能运用元神,若论迎敌尚和阳这种魔教中厉害人物,本非易事。不过退敌虽难,谨守一两个时辰,等诸位援兵,还办得到。再若不济,我便暗中将雪魂珠交与吴道友避开一旁,即使自身遭劫,誓不能将多年辛苦,冒着九死一生得来的至宝,让仇敌得了去。少时我和吴道友自有打算,请放宽心便了。”灵云知八姑也非弱者,凌浑又有前知,既然命刘泉来吩咐,决无妨碍。
  大家谈说到了晚间,八姑请众人依她指定方位站好,只留吴文琪一人,各运剑光,将玄冰谷封住,以防万一。由她先行了一阵法,然后元神退出躯壳,下了石台,口中念念有词,她坐的那一个石台忽然自行移向旁边。文琪近前一看,下面原来是个深穴,黑洞洞的,隐隐看见五色光华如金蛇一般乱窜。八姑先口诵真言,撤了封锁,止住洞中五色光华,请文琪借了朱文的宝镜在手中持着,飞身入洞。被宝镜光华一照,才看出下面竟是一所洞府,金庭玉柱,银宇瑶阶,和仙宫一般。只是奇冷非常,连文琪修道多年的人,都觉难以支持。八姑移开室中白玉灵床,现出一个洞穴,里面有一个玉匣,雪魂珠便藏在里面。八姑请文琪先藏起宝镜,洞府依旧其黑如漆。八姑口诵真言,喊一声:“开!”便有一道银光从匣内冲起,照得满洞通明。八姑从匣内取出那粒雪魂珠,原来是一个长圆形大才径寸的珠,金光四射,耀目难睁,不可逼视。八姑道:“这便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得来的万年至宝雪魂珠。凡人一见,受不了这强烈光华,立刻变成瞎子。我因得珠之后未及洗炼,使珠子光芒不用时能够收敛。后走火入魔,坏了身体,这珠的金光上烛霄汉,定要勾引邪魔前来夺取。幸而预先备有温玉匣子将它收贮,又用法术封锁洞府,自己甘受雪山刺骨寒飙,在洞顶石台守护至今,才未被外人夺去。此珠只和西方野佛雅各达斗法用过一次,若非此珠,我早已被魔火化成飞灰了。五鬼天王尚和阳更比那妖僧厉害,又恐别人觉察,才请诸位道友在上面守护,还用法术放黑雾将谷面封锁,才敢取出来与道友一观。此珠已经我用心血点化,只要玉匣不加符咒封锁,便能随心所欲。明日道友无须迎敌,只须潜伏洞中,代我守护玉匣。我先传了道友隐形之法,如见我这雪魂珠自飞入匣,必是我抵敌不过来人,元神遁出,躯壳或有损毁也说不定。道友可将此珠紧带身旁,无论洞上面有什么异象也不去管它,由下面驾剑光冲出,遁回峨眉,我自会追随前去。司徒道友,我再替他另觅藏身之处,以防波及。此乃预先防备最后失败之策,并非一定如此惨败,因敌人厉害,不得不作此打算。万一躯壳被毁,说不得仍求诸位道友代求凌真人和掌教真人设法援救,以免把多年苦功付于流水。我此时便要将元神与珠合一,我在前引路上去吧。”说罢,一晃身影,八姑便不知去向,只见亮晶晶一团银光往上升起。文琪随着飞身上来,眼看那团银光飞进石台之上,挨近八姑身旁便即不见,同时石台回了原处。八姑在石台上开口,请大家收了剑光近前,说道:“有劳诸位道友,适才那团银光便是我的元神与雪魂珠合在一起。我已将珠带在身旁,静候明日与魔鬼决一胜负存亡,便可脱劫还原了。”文琪又将雪魂珠灵异之处对灵云等说了一遍。
  时光易过,不觉到了卯时。灵云约了轻云、朱文与紫玲姊妹,别了八姑、文琪、司徒平三人,驾剑光直往青螺魔宫内飞去。这且不提。
  话说烟中神鹗赵心源同陆地金龙魏青、黄玄极、铁蓑道人,到青城山金鞭崖会见矮叟朱梅的门人纪登,旧友新知,俱都非常投契。纪登因离端阳尚有多日,答应到了端阳临近,护送陶钧助四人到青螺赴会,并设法请师父矮叟朱梅也来相助。心源闻言,甚为欣喜。铁蓑道人想起去看两处好友,与诸人订了约会先走。心源等便在金鞭崖纪登观中住下,直到四月底边,矮叟朱梅忽然回山,心源拜见之后,跪求朱梅相助。纪、陶二人也帮他跪求。朱梅道:
  “这次青螺虽然起因甚小,关系却大。起初不但齐道友请得有我,还约了侠僧轶凡同峨眉门下几位道友。自从戴家场怪叫花凌道友二次出世,神尼优昙大师遇见他夫人白发龙女崔五姑,才知凌道友这次出世,是在无心中得了一部天书,想借这次各派收徒,正邪两派劫运将来之际,收些门人另创一派。知道西藏群魔声势浩大,无恶不作,特意将这些魔教一一铲除,就在西藏创立教宗。他生性特别,夫妻二人一向独断独行,从未求人相助,也从未遇见过敌手。我们知他性情古怪,去了反招他不快,才行中止。不过青螺之事由赵心源而起,不能不去。又恐凌道友万一仍记追云叟前嫌,自己虽取青螺做根基,却不管别人闲事。侠僧轶凡虽非峨眉一派,但是明年便要圆寂飞升。赵心源不久仍归峨眉门下,又得过追云叟的应允相助。侠僧轶凡和齐道友交情甚厚,群魔又公然声称与峨眉为仇,借青螺拜山为由,引峨眉门下前去一网打尽,峨眉掌教同诸位道友万难坐视。偏关碍着凌道友,长一辈的都不便亲自前往,才由齐道友飞剑传书,在小辈门人中选了几个前去相助。同时玄真子听齐道友说,天狐宝相夫人脱劫在即,她所生二女根基极佳,现在已同弃邪归正的司徒平联了婚姻,何不将二女也收归门下,以免她们误入旁门。齐道友知宝相夫人有一至宝,名为弥尘幡,破青螺大有妙用。又用飞剑传书与餐霞大师,请她就近相机行事。宝相夫人二女定然也随几个小一辈的门人同往青螺。尔等此去决无危难,大约到了青螺便可相遇。为日业已无多,可着纪登送尔等前去便了。”
  心源等见矮叟朱梅如此说法,大放宽心,不敢再为渎求。第二日拜别矮叟朱梅,由青城山起身。纪登奉命送四人至打箭炉,便即别去。心源一算时日,离端阳还有十来天。除玄极外,余人均未断绝火食,此去雪山崇峻,四无人烟,不得不先为准备。便在打箭炉附近村镇上住了一天,备办干粮应用之物。又隔了一天,才循入藏朝山的捷径,往青螺进发。虽是步行,几人脚程本快,不消三日,已离青螺不远。行至一条官道与小路交岔口处,大家见风景甚好,坐在路旁歇息。遇见结伴朝山的香侣,陶钧上前向一个老者探问赴青螺的路程。那老者一听问的是去青螺路程,面带惊恐,朝陶钧上下打量了几眼,先问陶钧朝山为何不去拉萨朝拜活佛,却往青螺作甚?陶钧推说是幼年时家中尊人许下的心愿,不能不往。那老者先不肯说,经陶钧再三和气打听,那老者才勉强说道:“按理我们出门人不该多嘴,我看尊客行止不似歹人,才敢直言奉告,如今青螺且去不得呢。”陶钧坚问何故,那老者答道:“我也是幼年时听人说起,在数十年前,青螺原是善地,山中有一座昭远寺,里面有两个僧人,俱能吞刀吐火,平地生莲。不料僧人遭劫,不知怎的,去了八个魔王,将两位僧人赶到番嘴子昭远寺下院,将总寺拆了,修起一所魔宫。手下许多魔神,专一四处抢掠少男妇女、金银财帛。入藏行商同朝山的人,往往成群结队,不知去向。先前朝山的人一去不回,只说是僧人度化。前些年有一个从魔宫逃回来的人,说起魔宫中魔神众多,法术通神,还有一个姓魏的女魔君更是厉害。抢去的人除供男女魔王奸淫外,还被他们采去生魂,修炼法宝。害得人家都把朝山视为畏途。即使像我们都是信仰极坚,又预先佩有僧人弟子赐过的灵符,也只敢在大路行走。青螺这条路,久已无有人敢经过,漫说是入山朝拜。尊客年轻,不知行路不易,还是不去,改同我们一起行到西藏朝佛,不是一样?如不去西藏,前面过了雪山,往前行二百余里,便是番嘴子,那里有昭远寺的下院。有二位被魔王赶出的僧人,听说还在那里,尽可到那里去了完心愿,急速回家。青螺山离那里还有百余里,千万去不得。”陶钧道声“领教”,辞别老者,回来说与心源。陶钧原是无聊闲问,众人听陶钧说了老者之言,相视一笑。前望雪山绵亘,又知沿途并无村镇,取出带的干粮、酒脯饱食一顿,仍往前路进发。
  走不多远,便上雪山,山径险纡,雪光耀目,虽在四五月天气,积雪仍是未消。行到山脊,玄极驾剑光前视,回报说过去百余里,有一村镇,现出红墙,想必便是番嘴子。正说之间,忽听有破空的声音,及至近前落下,乃是铁蓑道人因为访友不遇,返至青城,矮叟朱梅已不在山中,知四人业已动身,一路跟踪到此。心源又把矮叟朱梅之言说了一遍。铁蓑道人闻言,笑道:“矮叟故意如此说法,凌真人决不如此量浅。恭喜赵道友,此行无忧了。”说罢,便催四人不必再作步行,由铁蓑道人携带陆地金龙魏青,驾剑光先到番嘴子,见机行事。刚刚飞出去不多远,众人正行之间,猛觉身子直往下坠,好似被什么重力吸住一般,大吃一惊。见下面山坡下正有一人朝上招手,落下来一看,除陶钧外,俱认出是戴家场见过的怪叫花穷神凌浑,心中大喜,分别上前行礼,心源又引了陶钧拜见。凌浑便命众人先往昭远寺投宿,如此如此。众人领命之后,凌浑倏地不见。
  铁蓑道人、心源、玄极、陶钧、魏青一行五人,遵怪叫花凌浑所嘱,驾剑光到了番嘴子。落下地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荒凉村镇,虽然有几十所土屋茅檐,也都是东倒西歪,墙垣破坏,好似多年不曾有人居住。心源一眼瞥见前面大路旁边有一所大庙,门前树荫下排列着两行石凳。近前一看,果然是昭远寺,门上还有大明万历年间钦赐敕建的匾额。庙门紧闭,隐隐闻得梵呗之声,估量正是晚饭前讽经时候。当下推定陶钧仍作为进香投宿的客人上前叩门。陶钧把环打了好几下,才走出一个中年喇嘛来,上下打量了陶钧几眼,问陶钧来意。陶钧对他说了。那喇嘛狞笑一声,正要开口,一眼看见铁蓑道人同心源、玄极、魏青等装束异样,英风满脸,知道不是平常香客,立刻改了和颜悦色的容貌,说大老爷、二老爷正率全庙僧人做午斋,请众人先到禅堂内落座。心源见那喇嘛相貌凶恶,目光闪烁不定,对人又是前倨后恭,便朝铁蓑道人使了个眼色。铁蓑道人点了点头,众人也都觉察在意。大家到了禅堂落座,那喇嘛便即走去。一会儿工夫,知客僧同了先前出去的喇嘛进来,小喇嘛献上乳茶。大家见那乳茶灰暗暗的,有一股子腥膻之气,俱都未用。知客僧名叫喀什罗,生得身材高大,一脸横肉。与众人问讯之后,又问众人来意。陶钧仍照适才的话重说一遍。知客僧喀什罗道:“我们佛门弟子戒打诳语。诸位居士行藏,小僧已看透一半。真人面前莫说假话。诸位居士何以始终说是朝佛进香的呢?”魏青性子最急,见知客僧再三盘问,早已不耐,闻言抢先说道:“你这和尚好无道理!你开的是庙,我们来此投宿,住一天有一天的香资,你管我们是真拜佛假拜佛作甚?”那知客僧闻言,也不作恼,反笑说道:“论理,小僧原不该多问,只因端阳快到,有人到青螺拜山,我们这里是青螺的下院,奉命在此迎候。诸位虽口称是进香朝佛的客人,但是一无香火袋,又不携带行李,只带了一两件零星包裹,跋涉千里雪山,说是朝山香伴,谁也不信。我看诸位趁早说了实话,如是魔主请来的宾友,省得我们招待失礼。”魏青厉声道:“依你说来,如果我们不是八魔崽子的狐群狗党,是来寻他晦气的,你们又当如何?”那知客僧狞笑一声道:“如果来的不是魔主的好友,是他仇敌时,那我们就要无礼了!”这时先前那个中年喇嘛先已走去,魏青未等知客僧把话说完,早已纵身上前,心源一把未拉住。魏青跳到知客僧面前,刚把手伸出去,那知客僧只把身形一扭,避开魏青手掌,一点指之间,魏青业已被他点中了穴,倒在就地。知客僧正要口发狂言,陶钧见魏青一照面便被人点倒,手扬处剑光飞起。知客僧见来人精通剑术,知道不敌,刚刚转身往外逃走,忽从外面飞进一朵红莲,将陶钧剑光托住。心源已走过去将魏青救醒转来。
  众人正待动手,外面有人喝道:“你们是好的出来,与佛爷见个高下!”说罢,那朵红莲便即飞去。陶钧首先指挥剑光追纵出去,众人也都随后到了院中。见院中站了好几十个喇嘛,为首一人生得又矮又胖,适才那朵红莲便是他所放。见众人出来,喝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无故到本庙中扰闹!快快说出来历,免得做无名之鬼!”心源道:“妖僧休要猖狂!我便是端阳到青螺魔宫赴会的赵心源,你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将出来。”这矮胖番僧正是昭远寺二方丈喀音沙布,一听来人是端阳赴会的赵心源,不由大吃一惊。心想:“八魔尚且怕他,何况自己?”正在沉思之际,他放起的那朵红莲原是魔法幻术,如何敌得过陶钧的飞剑,不消片刻,便被陶钧剑光往下一压,立刻如烟消雾散。铁蓑道人等因喇嘛虽多,并无人上前助战,也都袖手旁观。一见陶钧破了番僧红莲,指挥剑光朝番僧头上飞去,想起凌浑临来时吩咐,正要喊陶钧住手。忽然一阵天昏地暗,阴风四起,一团烈火从殿后飞出,火光中现出无数夜叉、猛兽、毒龙、长蛇,夭矫飞舞而来。铁蓑道人知是番僧妖法,忙喊陶钧收剑,将手一张,一道白光如长虹般飞起,与那团火光斗在一起。那些毒蛇、猛兽、夜叉挨着铁蓑道人剑光,便即消灭。只那团火光兀自不减,两下斗了一阵,不分胜负。猛听那边一声大喝道:“诸位且慢动手,我有话说。”铁蓑道人巴不得停手罢战,好照凌浑之言行事。又恐来人之言有诈,且先收住剑光护住众人,观察动静。剑光往回一收,那团火光果然不来追赶,倏地往下一落,火光灭处,现出一个身材长大的黄衣番僧,合掌当胸说道:“诸位檀越如不猜疑,且请到小僧房中,有机密事相告。”铁蓑道人知道应了凌浑之言,答道:“我等原不与贵庙为难,既然大和尚不愿结仇,有何猜疑之有?”这时那个矮胖番僧也走了过来,随同请众人进至方丈室内落座。
  大家通过问讯,才知这两个番僧正是本庙的两个方丈梵拿加音二与喀音沙布。原来梵拿加音二记恨八魔夺庙之仇,决意炼那天魔解体大法,到端阳与八魔拼个死活。忽然在日前接着八魔传话,说请有独角灵官乐三官同江湖上几位至好,端阳日到青螺魔宫赴会,这些人多半辗转延请,青螺并未来过,如要经过番嘴子,命二番僧务必竭诚款待,接引到魔宫中去。还说仇人赵心源同许多峨眉门下也要打此经过,如见形迹可疑之人到此,能下手便除去他,不能下手速往魔宫送信,好做一准备,庙门须长川有人看守等语。二番僧闻言,心中虽咬牙切齿,并未形于颜色。将来人敷衍走后,彼此一商议,打算借刀杀人。来人如是八魔请来的友人,一样替八魔招待,引往魔宫;如是八魔仇人,便相机行事:如来人是个寻常之辈,便下手除去,以取信于八魔;要是本领高强,索性与他联在一起,告诉他魔宫机密,到来人与八魔交手之际,好趁空使那天魔解体大法,由他双方玉石俱焚,自己却从中取利,夺回旧业,重振香火。二人计议停妥,不多几日,乐三官始终未来,陆续来了好几个八魔转请的友人,到昭远寺请二番僧派人引往青螺。梵拿加音二想多得一点魔宫机密,借送客为由,亲身到魔宫去了几次。今日正在召集众人做午斋,忽听人报庙中来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看去不是八魔请的友人,倒有点像对头神气。梵拿加音二便命二方丈喀音沙布去见来人,照以前商定相机行事。一会儿又有人报,说来人已与知客僧言语不合,动起手来,被知客僧先用点穴法点倒了一个大汉,内中一个少年忽然飞起剑光,幸亏二方丈赶到,口吐红莲,将知客僧救出。如今在前殿院落中动手,因见来人像是几个能手,徒众们俱都旁观,不便上前。内中有一人自称是端阳赴会的赵心源,正是八魔仇敌等语。梵拿加音二一闻此言,立刻飞身出去,正赶上陶钧破了喀音沙布的红莲。一则恐喀音沙布失手,二则想试试来人本领再定敌友,见陶钧飞剑像得过高人传授,使那惯用的魔伽追魂八面龙鬼的魔法恐难取胜,将元神化作一团烈火飞上前去。谁知才一照面,少年飞剑便退,对面闪出一个道人,手一扬飞起一道长虹般白光,一会儿工夫便破了自己的法术。知道再延下去决难讨好,这才高喊收兵,化敌为友。到了里面,问明来人来历,果是破青螺的主要人物,心中大喜,便将心事说知,求众人助他得回青螺,必有重报。铁蓑道人胸有成竹,立即应允。梵拿加音二便把自己急切报仇,在青螺子午正位上炼那天魔解体大法之事告知众人,请众人到了端阳那日如不能得胜,务必支持到了正午,自有妙用等语。
  正说之间,小喇嘛匆匆进来报告,说番僧布鲁音加应了八位魔主之请,前来有话吩咐,快到里面来了。梵拿加音二闻言大惊,忙命喀音沙布速陪众人暂时避往别处,自己急忙起身迎接出去。喀音沙布闻言,将手往墙上钮环一推,便现出一个穹门。众人刚走进去不多一会儿,知客僧已陪了布鲁音加进来。这布鲁音加原是西藏魔教中厉害人物。当初神手比丘魏枫娘的师父,新疆博克大破神鳌岭,寒琼仙子广明师太,因见魏枫娘作恶多端,贻羞门户,特地从天山赶往青螺,想按教规惩罚。不想魏枫娘早已防到此着,她和布鲁音加最为莫逆,便将他约来埋伏在旁,趁广明师太不防,暗用乌鸩刺,坏了广明师大左臂。从此布鲁音加便留住魔宫,与魏枫娘、八魔等人愈发肆无忌惮,同恶相济。魏枫娘死后,布鲁音加立誓给她报仇,在青螺附近寻了一座山谷,炼了九九八十一口魔刀,静等端阳节到,好寻峨眉派报仇雪恨。昨日才将魔刀炼成,回到青螺与八魔谈起,听说峨眉这次人多势众,已由毒龙尊者约了五鬼天王尚和阳、赤身教主鸠盘婆、万妙仙姑许飞娘等人相助。又说俞德去请万妙仙姑许飞娘,路遇独角灵官乐三官,万妙仙姑请他同往青螺,乐三官满口答应。行至中途,乐三官忽然想起去会一个朋友,答应端阳节前赶到,已嘱咐昭远寺小心接待,谨防仇敌等语。布鲁音加道:“那昭远寺乃青螺正路,敌人如由四川动身,必定打此经过。敌人俱会剑术,梵拿加音二迎候宾客尚可,要同敌人交手,如何能行?莫如我亲身前去嘱咐他们,布置一番。如果敌人期前到此,往庙中投宿,无须惊敌,只用我的乌鸩刺下在饮食之内,便可取他们性命。要是敌人打空中飞行,必算准日期,非到端阳不来,就用他们不着了。”说罢,辞别八魔,到了昭远寺。
  梵拿加音二将他迎接进去,到了方丈室内。布鲁音加说了来意,问起近日情况,得知除接过几个八魔约来的朋友外,并未见峨眉派有人经过。布鲁音加一丝也不疑心梵拿加音二记恨前仇,存心内叛。又因乌鸩刺乃自己刺心滴血所炼,一动念间便可如意飞回,不愁人起异心。便将乌鸩刺取出,嘱咐依言行事,并告诉了用法。叫梵拿加音二到了端阳早晨将刺缴还,无须亲自前去,只须将尖刺朝着青螺方面口诵所传咒语,自会飞回。说罢,作别走去。梵拿加音二送他回来,请出众人一一告知。铁蓑道人取过那乌鸩刺一看,长约三寸八分,比针粗些,形如树枝,上面有九个歧叉,非金非石,又非木质,亮晶晶直发乌光,隐隐闻得血腥。听人说过这东西厉害,仍交与梵拿加音二好好收藏。
  梵拿加音二收了乌鸩刺,正要命人为铁蓑道人等寻找密室安顿,忽听院中一声大喝道:“大胆孽畜,竟敢私通仇敌!还不与我出来纳命!”言还未了,梵拿加音二手上的乌鸩刺竟然化成一溜绿火穿窗飞去。梵拿加音二闻言大惊,忙对铁蓑道人道:“贼秃驴此来必然看破机密,诸位千万助我一臂之力,不可将他放走才好。”说罢,先化成一团火光纵身出去。二方丈喀音沙布同了铁蓑道人、心源、玄极、陶钧、魏青也都跟踪而出。到了外面一看,正是番僧布鲁音加去而复转。原来布鲁音加适才来时,本未看出什么破绽。及至将乌鸩刺交与梵拿加音二,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往日到昭远寺去,两个方丈都是同时接送,殷勤置酒款待。今日为何不见二方丈出面?大方丈并未提起,神态也有些不自然,行时一句款留之话俱无,自己又这样神思不宁。不由起了疑心,决计回去暗中查看梵拿加音二的动静。及至回转昭远寺,落下来往方丈室内一看,果然梵拿加音二同着几个生面之人,正拿着乌鸩刺把玩说话。略听一两句,便知全是敌人,心中大怒。恐乌鸩刺落在敌人手内,先运真气将刺收回,开口便骂。梵拿加音二明知自己所学,小半都是魔教中参拜祭炼之法,遇见厉害敌人,不能立时应用,准敌布鲁音加不过。无奈自己机关既被他识破,不用说败了没有性命,就是胜了,要让他逃走回去说与八魔,不但前功尽弃,合庙生命财产俱要一扫而空。仗着铁蓑道人等相助,决意和他以死相拼。因知布鲁音加非同小可,不敢大意,才用禅功变化,化成一团红光飞将出去。布鲁音加一见梵拿加音二不敢用真身出现,也知他临阵怯敌;又见只他一人上场,料知室中众人未必有多大本领。他还不知梵拿加音二得过祭炼真传,在青螺前面正子午方位上炼有天魔解体大法,关系人魔生死存亡。一念轻敌,不肯就下毒手,想将梵拿加音二同室内敌人戏侮个够,再行生擒,带回青螺表功。见对面红光飞来,不慌不忙地将手一指,便有五道黄光将那团红光敌住。还恐敌人逃走,从袈裟内取出一个网兜,口中念咒,往空中一撒,化成一团妖雾腥风,往空升起,将昭远寺全部罩住。正在施为,忽见方丈室内飞纵出六个人来,才一照面,内中两个壮士打扮的先飞起两道白光直射过来。布鲁音加哪里放在心上,分出两道黄光上前敌住。对面又飞过两道白光,如长虹一般。布鲁音加见这两道光比先前两道迥乎不同,才知来人中也有能手,暗自惊异。仗着自己魔法厉害,一面分出黄光迎敌,口中骂道:“一群无知业障,还不束手受擒,竟敢在此卖弄!佛爷祭起罗刹阴风网,将全庙盖住,如放尔等一人逃走,誓不为人!”
  言还未了,忽听一人在暗中说道:“贼秃驴,不过是偷了鸠盘婆一块脏布,竟敢口出狂言,真不要脸!你不用横,少时就要你的好看。”布鲁音加闻言,心中一动。再看对面,六人中虽有四个放出飞剑动手,并未说话。那两个,一个是本庙二方丈喀音沙布,还有一个猛汉,俱在凝神旁观,不像个有道行之人,如何会知道罗刹阴风网的根底?好生纳闷。猛想:“他们人多,我何不先下手将这两人除去?”想到这里,暗诵口诀,将乌鸩刺放起空中,化成一溜绿火,比箭还疾,直朝陆地金龙魏青头上飞去。铁蓑道人最为留心,一见乌鸩刺飞来,忙喊魏青快快躲避。同时将臂一摇,飞起一道青光迎上前,眼看接个正着。就在这一转瞬之间,那溜绿火似有什么东西吸引,倏地掉转头飞向空中,踪迹不见。铁蓑道人适才听见暗中那人说话,好生耳熟,已猜是来了帮手,乌鸩刺定是被那人破去,便指挥青光上前助战。布鲁音加一见自己心爱的至宝被敌人收去,又惊又怒。同时他那五道黄光,有两道迎敌铁蓑道人与黄玄极的飞剑,本就吃力,这时又加上铁蓑道人一道青光,青白两道光华迎着黄光只一绞,便成两段。黄玄极见铁蓑道人得胜,运用元神指挥前面剑光往下一压,将敌人黄光压住。正赶上铁蓑道人青白两道剑光飞来,三剑夹攻,又是一绞,将黄光绞成数截,似流星一般坠落地上。心源、陶钧堪堪不支,凭空添了三道生力军,不由心中大振。就在这一会儿工夫,布鲁音加稍慢一着,五道黄光被敌人像风卷残云般破去。铁蓑道人等破了布鲁音加黄光,正指挥剑光飞上前去,忽见对面起了一大团浓雾,布鲁音加踪迹不见,只见雾阵中有一幢绿火荧荧闪动。众人飞剑飞到跟前,便好似被什么东西阻住,不得上前。一会儿工夫,天旋地转,四外鬼声啾啾,腥风刺鼻。陆地金龙魏青和喀音沙布首先先后晕倒在地,心源、陶钧也觉得有些头脑发晕。铁蓑道人、黄玄极虽然不怕,也看不出妖僧是闹什么玄虚。只得命各人将剑光联合起来,护着周身,再观动静。正在惊疑,忽见雾阵中冒起百十道金花,布鲁音加在雾里发话道:“我已撒下天罗地网,尔等插翅难飞,再不束手就擒,我将九九八十一把修罗刀祭起,尔等顷刻之间便成肉泥了。”
  原来布鲁音加被众人剑光绊住,不能施展法宝,乌鸩刺又无端失踪,暗中咬牙切齿。知道敌人俱非善者,再拖延下去决难讨好,只得狠狠心,拼着将五把戒刀炼成的黄光被敌人破去,也不想再生擒敌人,一面迎敌,暗施魔法,祭起浓雾。正待将自己元神会合九九八十一把修罗飞刀祭起,言还未了,忽听面前有人冷笑。从雾阵中往外一看,面前敌人仍是适才那几个,好生奇怪。猛一抬头,见上面星光闪耀,阴风网又被敌人破去,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忙将九九八十一把飞刀飞将出去。铁蓑道人见雾阵中金花像流星一般飞来,知道厉害,忙喊众人收剑,准备用自己剑光单独上前抵挡。忽听面前有人说道:“铁牛鼻子休要莽撞,留神污了你的飞剑。等我以毒攻毒吧。”众人俱都听见,只不见人。就在这一转瞬间,眼看一幢绿火带着百十道金花,快要飞到临头,倏地面前起了一阵腥风,一团浓雾拥着一块阴云,直朝对面绿火金花包围上去。接着便见天昏地暗,鬼声啾啾,那幢绿火连同百十道金花,在阴云浓雾中乱飞乱窜。一会儿工夫,猛听有人喝道:“妖僧飞刀厉害,铁牛鼻子还不领了众人快退!”言还未了,只听声如裂帛,一阵爆音,绿火金花从浓雾阴云中飞舞而出。同时面前一闪,现出一个矮瘦老头,手扬处,飞起一道匹练般的金光,正往那幢绿火金花横圈上去。忽然眼前一亮,又是一道金光长虹吸水般从天而下,金光中现出一只丈许方圆的大手。矮叟朱梅一见,收回金光,将身一扭,便没了踪迹。那只大手手指上变出五道彩烟,在院中只一捞,一声惨叫过处,所有妖僧的绿火金花连同阴云浓雾,俱都火灭烟消,一扫而尽。金光中大手也如电闪般消失。银河耿耿,明星在天,一丝迹兆俱无。再看地下布鲁音加,竟然腰斩为两截,尸横血地。梵拿加音二才放了宽心。铁蓑道人由身畔取出化骨丹,放了两粒在布鲁音加的腹腔子里,不消片刻,便化成了一摊黄水。众人等了一阵,矮叟朱梅并未回来,也不知金光中那只大手是什么来历。大家一同进了方丈室内,梵拿加音二谢过众人相助之德。恐青螺方面再有人来,另寻了两间密室安顿众人。嘱咐阖庙僧徒,如青螺方面派人前来,只推说布鲁音加并未来此,千万不可走漏消息。
  等了数日,八魔正忙着请人布置,见布鲁音加一去不返,以为他必有要事他往,也未派人到昭远寺来。铁蓑道人等见无甚动静,因为凌浑早有嘱咐,无须到青螺探视,到时凌浑自有安排,便都在昭远寺密室中静养,暗中留神梵拿加音二等动静。铁蓑道人还跟他到青螺前面峰顶去过两次,只知他祭炼魔法,与八魔拼命,却不知峰顶上打坐炼法的就是俞允中。又加两位番僧报仇心切,俱都暂时屏绝声色,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恶迹,彼此倒也相安。这日梵拿加音二要往青螺行法,端阳期近,特备酒筵款待众人。饭后梵拿加音二告辞走去。众人因见连日安静,便留在方丈室内闲谈。到了夜深,郑八姑与刘泉从青螺飞来,将铁蓑道人引出,说起玄冰谷内还到了几个帮手。铁蓑道人回去背着喀音沙布说与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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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19: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九回 勇金蝉单身战八魔 怪叫花赤手戏天王
  第二日晚间,金蝉奉了怪叫花穷神之命,借了秦紫玲的弥尘幡,飞身到了昭远寺,因为寻不着密室,落到院中,正遇喀音沙布。金蝉开口便问可有赵心源在此。喀音沙布不肯明言,反问金蝉来历,二人言语不合,争斗起来。喀音沙布如何是金蝉敌手,才一照面,便被金蝉鸳鸯霹雳剑削了红莲,不是见机早,险些送了性命。梵拿加音二得信,一面着人到密室去请铁蓑道人等出来,说是青螺来了敌人;一面自己赶到前面,见来人是一个小孩,剑光却非常厉害,口口声声只叫领他去见赵心源,不敢怠慢,仍用元神变化成一团红光上前迎敌。金蝉见这和尚才一照面,便化成一团红光滚来,知是妖僧邪法,哪里放在心上。二人正在相持,铁蓑道人已从密室赶到,看来人剑光是峨眉门下,忙喊住手,一面指挥剑光上前拦住,招呼梵拿加音二先退。心源也随后赶到,高呼:“赵心源在此,来人寻我作甚?”金蝉也看出铁蓑道人剑光不是异派中人,闻言收了剑光,问请众人姓名,上前相见,对心源说了来意,一同到方丈室内落座。梵拿加音二见金蝉小小年纪,竟有这样本领,暗中好生佩服,不由对峨眉更起了向往之心。
  到了午夜,白水真人刘泉同了他一个好友也来到庙中。他本来是约同金蝉一路动身,刚刚离了玄冰谷,忽听破空之声,定睛一看,前面有七朵火星在空中移动,由西南向东飞行,知是自己生平第一好友七星真人赵光斗,业已多年未见。便请金蝉先到昭远寺相候,自己驾剑光追上前去一看,果然是他。旧友相逢,好生高兴,彼此各说别后之事,才知赵光斗是往大雪山采千年乌参去的。刘泉对他说了青螺之事,并说自己已然拜在怪叫花穷神凌浑门下,明日便是端阳,凌真人领峨眉门下许多后辈同破青螺。何不暂留一日,一则助自己一臂之力,二则还可结识几个能人,岂不是好?赵光斗与刘泉当初原是同门生死之交,炼有一柄乌灵剑,每逢驾剑光游行,剑光上必然发出七点火星。仗着本领高强,从不隐讳踪迹,并未遇见过敌手,也不轻易树敌。故此他同门中如摩伽仙子玉清大师、女殃神郑八姑、白水真人刘泉、丑魔王邢锟、恶哑巴元达、涤尘老尼等,不是被正教中人点化弃邪归正,便都不免身遭惨戮,只他一人安然隐居贵州黔灵山,虽然是异派中人,倒也逍遥自在,无人与他为难。因听人说起玉清大师自拜神尼为师后,已然历尽五难三劫,不久便参正果,久想遇见良机,归入正教。一听刘泉拜在怪叫花凌浑门下,非常歆羡。又问女殃神郑八姑,才知道八姑住在玄冰谷内走火入魔,业已多年,现在和许多正教中人为友,不久也可脱劫,归到峨眉门下,愈加心喜。便答应刘泉,等破了青螺再去采药,先想请刘泉引他去见八姑一次。刘泉说自己尚须赴昭远寺一行,见八姑不必忙在一时,请他同往昭远寺,交代完了凌真人的吩咐,随同大众明早破了青螺再说。刘、赵二人到了昭远寺,见着众人,传了凌浑之命,请铁蓑道人、黄玄极、陶钧三人,等心源、金蝉走后再行动身。又留下凌浑的一封柬帖,吩咐到了青螺再行打开,按柬帖行事。自己同了赵光斗,带着陆地金龙魏青,另照凌浑分派去做。
  大家议定之后,谈说到了丑正。心源、金蝉见到了时候,便与众人作别起身,往青螺进发。剑光迅速,不一会儿到了青螺山谷口,星光底下,望见谷内静荡荡地丝毫没有一些声息。金蝉的一双神目自被芝仙舐洗之后,无论什么妖法深雾俱能透视。日前明明郑八姑说过青螺请来不少妖僧妖道,用魔阵将全谷封锁。就是他因想诱敌,将死门放开,也不能一些迹兆都没有。便猜是怪叫花凌浑已将魔阵破去。且不管他,向心源要了名帖,飞身进了谷内,大声喝道:“我奉师父烟中神鹗赵心源之命,应八位魔主之约,前来拜山投帖,如无人接待,恕我师徒擅入宝山了。”言还未了,便听一声金钟响处,从谷旁岩石后面闪出两个面貌凶恶,一脸邪气的道人,飞身过来,拦住去路,问道:“拜山就你二人么?是否还有别位?”心源答道:“想昔日在西川路上,无心中得罪了八魔主,此乃赵某一人之事,今日单身到此领罪。纵有别位,各有因果,与赵某无干。二位在此把守谷口,想必是八位魔主门人后辈,就烦通报八位魔主,说赵某求见便了。”这两个道人一名秦冷,名号桃花道人;一名古明道,外号天耗子。俱都是云南竹山教的有名妖人,应了俞德之请而来。毒龙尊者因师文恭已死,魔阵无人主持,本想不用。后来五鬼天王说:“既然怪叫花凌浑出面与青螺为难,敌人方面虽不见有峨眉主脑人物,但是来的这一群后生小辈,照连日情形看来,俱非弱者。莫如仍照师文恭的前法,暗中安排准备,即使不能全胜这些小业障,多除掉一个是一个,以免养成异日之害。”毒龙尊者闻言称善,因恐敌人觉察防备,事前并不施为,从请来的能人当中请出七八位传了阵法,等敌人全数入了谷口,再由五鬼天王指挥发动,以免敌人漏网。又请秦、古二妖道把守谷口,寻僻静处隐住身形,等敌人进来,以金钟为号,八魔便迎接出去。秦、古二人等敌人都进了魔宫,暗中将毒龙尊者万魔软红砂放起,同时魔阵中埋伏的七个妖僧妖道也都照样施为,展开魔阵。那时地面上全是烈焰洪水,上面又有五鬼天王尚和阳撒下的七情网,满天都是蝎子、蜈蚣、毒蛇、壁虎、七修、蜘蛛、金蚕等毒物飞舞,遮蔽天日,敌人休想脱逃一个。秦、古二人先以为今日不定要来多少厉害敌人,从子正守到寅初,才见来人仅只一个赵心源,带着一个随侍小童。看上去那小童倒是一身仙骨,道根甚厚,姓赵的并看不出有什么了不得处。来的又只他师徒二人,不知毒龙尊者为何要这样劳师动众,小题大做,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再一听心源语言讥刺,透出小看他二人神气,若依二人脾气,几乎当时就要下手。因见大家俱如此持重,决非无谓,来人所说也不可靠。反正他既来,决难生还,不必忙在一时。当下强忍怒气,冷笑一声,答道:“我二人并非八位魔主门人后辈,乃是他请来的好友。你连我二人俱不认得,还在此逞什么能?八位魔主现在前面等候,此谷弯路甚多,你带着小孩子拜山,休要走迷了路。”心源未及答言,金蝉抢着笑说道:“师父,八魔怕敌我们不过,还请了几个帮手。”
  心源假意怒道:“小孩子家懂些什么!”正要往下说时,忽听一阵呼呼风声,一转瞬间飞到一男一女,来者正是三魔钱青选,四魔伊红樱,问起秦、古二人,答称来人便是赵心源。上下打量了心源几眼,才走过来相见道:“原来阁下便是昔日西川路上伤我八弟的赵心源么?”心源认得钱青选,故作不知道:“愚下正是赵某。去年接着徐岳带来的银镖,彼时正值私事未了,无暇前来,才定下端阳到此拜山领教。二位何人?请道其详。”钱、伊二魔闻言答道:“我二人钱青选、伊红樱便是。你一人竟敢到此拜山?早闻人言,你约了不少峨眉同党,现在何处?何不请进谷中一较短长?”心源道:“赵某能力有限,从不会倚众逞强,今日特为了那西川路上一段公案。后面虽然还遇见过几位峨眉道友,他们到此另有一场因果,与赵某无干。”伊、钱二人见只有心源一人拜山,自己却这般四处请人,大举准备,真是笑话。明知心源之言决不可靠,正要用言语试探,钱青选猛觉心源越看越面熟。猛想起去年长沙岳麓山巧遇追云叟雪夜挨打之事,不禁怒从心上起,对心源狞笑道:“我当赵心源是谁,原来就是追云叟老贼的孽徒!去年岳麓山老贼倚仗妖法,无端欺人太甚。正要寻你师徒算账,你今日又为我八弟之事寻上门来,少时教你难逃公道!”说罢,朝伊红樱使眼色,便想乘机下手。金蝉看出钱、伊二魔不怀好意,知道心源本领有限,一来魔宫立即遭败太没脸面,便抢着说道:“我师徒好意拜山,乃是客体,就说要报当年之仇,分个高下,也应该请到里面,好生款待之后,动手不晚。为何出口不逊?这两个主人对客太无礼貌,师父不值得和他们多讲,且寻那为首之人理论去。”说罢,不俟答言,暗取弥尘幡只一晃,与心源双双飞起,化成一幢彩云,往谷内岩宫中飞去。钱青选、伊红樱见那幢彩云晃眼不见,不知金蝉暗地施为,以为心源果然真有本领,暗幸适才不曾轻举妄动。忙托秦、古二人仍在原处留神防守,便即随后追去。及至赶到魔宫,心源和那带来的小童已和六、八两魔动起手来。
  原来金蝉带了心源往前飞行,忽见谷中腰下面有一座宫殿,知是魔宫,一同落下身来。金蝉仍旧持着心源名帖拜山,正面正遇六魔厉吼、八魔邱舲,欺金蝉是个小孩,不知他的厉害,开口便骂:“小畜生,快叫你师父赵心源上前纳命!”金蝉闻言骂道:“原来你们这群魔崽子都是一个窑里变出来的,专一蛮不讲理,出口伤人。要见我师父不难,先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言还未了,邱舲已一眼看见心源站在前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扬处,一道黄光朝心源飞去。六魔厉吼见金蝉口出狂言骂人,心中大怒,也将剑光飞起。金蝉喊一声:“来得好!”两肩摇处,鸳鸯霹雳剑光发出殷殷雷声,像神龙一般飞起,与二魔剑光斗将起来;一面将身退到心源面前,准备见机行事。两魔剑光本不是金蝉对手,正在吃紧的当儿,钱青选、伊红樱双双飞到。伊红樱见八魔邱舲正在危急,首先娇叱一声,飞起一道黄光,上前助战。三魔钱青选自从在岳麓山被追云叟破去飞剑,回到青螺同厉吼二人寻到两口好剑,加意祭炼,虽然将剑炼成,因为日浅,较诸昔日大有逊色。这时见金蝉红紫两道剑光雷鸣电掣般满空飞舞,情知自己加入,工夫长了也不是敌人对手。正要暗用法术取胜,魔宫中大魔黄骕、二魔薛萍、五魔公孙武、七魔仵人龙已得信赶到。
  原来大魔黄骕先以为敌人决不止一人前来,又加事前连出了许多事故,格外小心准备,请毒龙尊者、尚和阳二人摆下魔阵,将所有请来的能人分成七处埋伏,留下独角灵官乐三官在空中传递暗号。先按江湖上规矩,听谷口金钟一响,便由三魔钱青选、四魔伊红樱飞往谷口去引敌人进来。六魔厉吼、八魔邱舲在魔宫外瞭望,等敌人快到,再进来同了大魔黄骕等,按江湖上规矩先礼后兵,将敌人接进,双方交代了过节,再行动手。并不在乎取胜,迎敌片刻,即假装败逃,引敌人到死地上去。乐三官飞身空中,等双方动手,便用妖法发出一道黑烟,上冲霄汉。这时青螺上峰顶主持的五鬼天王尚和阳,便指挥众人催动妖法,撒下七情网、软红砂,现出魔阵,四方八面往中央魔宫圈来,以免敌人逃走。谁知钱、伊二魔听见谷口钟响,飞身前去一看,敌人只是单身带着一名道童。再一细看,竟是在岳麓山仗追云叟之势将自己吓退的那人,勾起旧仇,刚想当时动手,敌人业已往魔宫飞去。钱、伊二魔追赶不上,不及往魔宫去同大魔等送信。金蝉弥尘幡迅速,已然先到,动起手来。八魔邱舲同了六魔厉吼在魔宫外往谷口眺望,忽见一幢彩云一晃,现出二人,一个正是自己仇人赵心源,还带了一名道童。才一落地,那道童首先上前持帖拜山,神态非常傲慢。又见心源单身到此,并未约了多人,分明意存轻视。同时六魔厉吼也看出心源是岳麓山雪夜相遇追云叟吃过大亏的仇人。厉、邱二魔俱是性如烈火,不由气往上撞,不问青红皂白,就上前动手。旁立魔侍见二魔不能取胜,便往魔宫报信。大魔黄骕听说敌人从空飞降,并未经谷口由钱、伊二魔引进,暗中埋怨厉、邱二魔不遵嘱咐,冒昧与敌人动手。因听说敌人厉害,厉、邱二魔抵敌不住,恐怕吃亏,急忙招呼二魔薛萍、五魔公孙武、七魔仵人龙一同飞身出来一看,敌人只是一个中年汉子同了一个道童,正和四魔伊红樱、六魔厉吼、八魔邱舲三人六道剑光斗在一起。
  钱青选见大魔等出来,暂不使用法术,急忙过来说明究竟。黄骕一听敌人只来了二人,大出意料,好生奇怪,猜不透敌人是闹什么玄虚。猛一抬头,见两个敌人中,那敌人主体赵心源的剑光并不精奇,倒是他带来的那个小道童的两道剑光,竟将伊、厉、邱三魔的剑光压得光芒消散。喊声:“不好!”招呼一声,连同薛萍、公孙武、仵人龙刚把剑光飞上前去,八魔邱舲的剑光已被那道童的一道紫光绞断。伊红樱看邱舲危急,想指挥飞剑上前拦阻时,金蝉那道红光哪里肯放,比电还疾地追将过来,只一压,伊红樱的黄光光芒顿减。金蝉更不怠慢,大喝一声,朝着那道红光一口真气喷将过去,伊红樱收剑不及,被金蝉剑光一绞,化成轻烟四散。六魔厉吼剑光稍弱,这时已和邱舲对换,迎敌心源,眼看那道童破了伊红樱、邱舲的飞剑,红紫两道光华正朝二人头上飞去,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舍了心源,指挥飞剑上前拦阻,想将伊、邱二魔救下时,恰好黄骕、薛萍、公孙武、仵人龙业已各将黄光祭起,敌住紫红两道光华,伊、邱二人才得保住性命。心源见六魔厉吼倏地将黄光收回去敌金蝉,便指挥剑光追过去。厉吼未及回剑迎敌,早有仵人龙飞剑上前敌住。钱青选最为乖猾,自知新炼成的剑光大弱,又在岳麓吃过苦头,以为心源既是追云叟门人,本领决非平常,始终未曾上前。见伊、邱二人失了飞剑,满脸懊丧退了下来,便迎上前去说道:“我看敌人既敢单身同了一个小童到此,定有惊人本领。大哥等虽然上前,也未能够取胜。莫如通知乐仙长发出暗号,引他们到死路上去,岂不是好?”伊红樱道:“三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教祖同尚天王摆下大阵,原想借此时将许多敌人引来一网打尽。如今仇敌只有师徒两个,我们兄弟八人都抵敌不过,反去劳师动众,未免脸上无光。不如暂由大哥同众弟兄同上前支持些时,如果敌人真无同党同来,拼着我们炼的法宝不要,一齐祭起,再不能够取胜,然后惊动教祖、天王不晚。”
  正说之间,黄骕见金蝉剑光厉害,怕弟兄们又蹈伊、邱二人前辙,与薛萍、公孙武、厉吼、仵人龙四魔打一声暗号,首先退了下来。四魔知道黄骕要叫众人用法宝取胜,一面指挥剑光迎敌,各人从身畔取出一面小幡;钱、伊、邱三人,也各将身畔小幡取出。各按方位站好,等候大魔黄骕一声令下,便即施为。金蝉见敌人忽然分散开去,便知要使妖法,急忙招呼心源留神,不要大意。言还未了,猛见那赤面长须豹眼鹰鼻的一个敌人首脑站在巽位上,手持一柄小幡,口中念念有词。其余七魔也都随着念咒,倏地将剑光同时收转,展动手中小幡。金蝉、心源正指挥剑光追去,就这一转眼间,立刻阴风四起,鬼声啾啾。心源已看不见八魔去向,只见天昏地暗,浓烟扑鼻,八面都是毒蛇怪兽、凶神恶鬼从绿火黄尘中拥将过来。金蝉一双慧眼,早看出八魔各在绿火黄尘掩映下往前围攻,明知妖法厉害,还不想走。忙请心源收回飞剑,红紫两道光华将二人身体护了个风雨不透,一面持定弥尘幡,等到不敌,再行遁走。那绿火黄尘中的八魔拥到二人跟前,想是知道金蝉剑光厉害,俱不再进。两下相持约有一盏茶时,金蝉见八魔欲进又退,时时交头接耳,恐他另有暗算,故意将剑光一指,露出空隙。起初因大魔持重,摸不清敌人红紫两道剑光来路,万一不慎,自己法宝又要被毁,约束众人见机而作。偏偏金蝉近来因增加了阅历,深恐保不住心源被人耻笑,先存了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之想,只用剑光护住身体,并不冒昧上前。八魔正等得有些不耐,忽见金蝉剑光迟慢,三魔钱青选首先看出破绽,仗着阴风八卦幡护住身形,飞上前去将幡一摆,幡头飞起八把三尖两刃飞刀,夹着一道绿烟,直朝金蝉、心源二人飞去。没料到金蝉是一双慧眼,早看清了他的动作,眼看敌人快到身前,倏地运用真气朝紫红两道剑光指了两指。先是一道红光像火龙一般飞将上去,将钱青选连刀带人一齐围住。那道紫光却围护着心源、金蝉二人,上下盘旋飞舞,敌人休想近前一步。大魔黄骕、二魔薛萍见三魔钱青选中了诱敌之计,反被敌人剑光围住,情势危急,正要上前相助,忽听谷口金钟连响,知道又有敌人前来。
  正在惊疑之际,忽听空中一声大喝道:“尔等速退,待我取这两个业障性命!”金蝉闻言,往前一看,从空中飞下一个红衣赤脚的童子,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颈上挂着两串纸钱同一串骷髅念珠,两条手臂比他身子还长,一手执着一面金幢,一手执着一柄由五个骷髅攒在一起做成的五老锤,满身俱是红云烟雾围绕。才一落地,除钱青选被金蝉红光围住,还在那里死命支持外,余下诸魔俱都收了妖术法宝,纷纷后退。金蝉虽未见过,因听郑八姑说过来人打扮,知道是五鬼天王尚和阳,乃这次青螺延请来的最厉害的人物。金蝉若是带了心源遁走,什么事也没有。无端贪功心切,心想:“好歹我且弄死一个。”正想将那道紫光也指挥上去,先将钱青选斩了再作计较。就在这一刹那的当儿,尚和阳已将魔火金幢展动,立刻便有一团红云彩烟直朝金蝉那道红光飞去,才一接触,光焰便减了一些。金蝉知道宝剑业已受伤,幸是紫光还未飞出,连忙将手一招。刚将那道红光收回,尚和阳又将白骨锁心锤祭起,一团绿火红云中,现出栲栳大五个恶鬼脑袋,张着血盆大口,电转星驰般直朝金蝉、心源二人飞到。金蝉知道单是那团红云已难抵敌,何况又加上这一柄妖锤,不敢恋战,一手拉定心源,将弥尘幡展开,喊一声:“起!”化成一幢彩云而去。尚和阳救了钱青选,眼看白骨锁心锤飞到敌人面前,心想:“你有多大道行,多厉害的飞剑,只要被那五个魔鬼头咬住,决无幸理。”忽见敌人取了一面小幡,身子一闪,化成一幢彩云,只一晃便失了踪影。认得是宝相夫人的弥尘幡,不知怎地会到那道童手内。只得将法宝取回。正在沉吟之际,忽听四方八面金钟齐鸣,接着一道黑烟从空中挂了下来。尚和阳才知敌人来了不少,心中大怒,忙从身上取出数十面小旗分与八魔,命八魔驾剑光飞起空中,按八卦方位站定,一会儿自己便将七情网放起。如遇逃走的敌人从网中落下,即便上前将这泥犁旗与他插上,敌人便失了知觉,可将他生擒回来,听候处置。八魔接过尚和阳的泥犁旗,领命自去。
  尚和阳将魔火金幢与白骨锁心锤插在腰间,披散头发,双手合拢搓了几搓,对四面八方发了出去,便听雷声殷殷。尚和阳发动了魔阵,仔细往四面一听,那雷声四面都有响应,只正面谷口死门上没有回响,大为惊异。连忙取出了七情网想往空中撒去,先罩住了上面,然后亲身到死门上再观察动静。正在捏诀念咒,倏地手中一动,被人劈手一把将七情网抢去。尚和阳大吃一惊,也未看清来人,将口一张,喷出数十丈魔火,直朝对面飞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的花子在魔火红云中一晃,往空中飞去。认得那花子正是那日晶球上所见的怪叫花凌浑。他失了七情网怎肯甘休,将牙一错,一朵红云升空便追。看看追到谷口,那花子忽从空中落下,尚和阳跟踪飞下一看,已不知去向。再看死门上横着两具尸身,正是天耗子秦冷和桃花道人古明道,死门已被敌人破去。正在又惊又怒,忽听四面波涛汹涌,火声熊熊,风声大作,知道各处地水火风业已发动。恐怕有失,连忙飞身回到主峰。这时毒龙尊者和俞德接着乐三官暗号,只听四面雷声,便在主峰上行法帮助尚和阳。见魔阵发动不多一会儿,魔阵各门上都起了地水火风。毒龙尊者正喜敌人已入罗网,猛一抬头,各处都是水火烈风响成一片,惟独死门那一面依旧清明。正在惊疑,忽见尚和阳飞来大叫道:“我的七情网被那贼叫花抢去,死门失守,竹山教秦、古二位道友被杀。所幸七面阵势只破了一面,还可施为,特地飞来,与敌人决一死战。如今只剩下生门是全阵命脉,那里守阵之人虽多,恐怕敌那贼叫花不过,意欲亲身前去镇守。现在敌人破了死门,以为有了退路,必定深入。死门上无人,可着一人拿我的白骨锁心锤同你的软红砂前去防守,还可反败为胜。”正说之间,独角灵官乐三官从空飞到,口称自己愿去把守死门。这时八魔请来的妖僧妖道除分守各门外,全部聚集在生门,主峰上只有毒龙尊者和俞德同十二个侍者,并无他人。尚和阳报仇心切,一些也未打算,轻易将白骨锁心锤交与乐三官,匆匆传了用法,嘱咐小心在意。乐三官满面含笑接过来,口称遵命。又向毒龙尊者要了两把软红砂,也传了用法口诀,便往死门上飞去。尚和阳等乐三官走后,将脚一顿,一朵红云,直往生门上飞去。这且不提。
  话说铁蓑道人、黄玄极、陶钧、魏青与白水真人刘泉、七星真人赵光斗,等心源、金蝉走后片刻,也就动身,飞到青螺山谷中僻静处落了下来。打开怪叫花凌浑的柬帖一看,上面说:尚和阳与毒龙尊者所设的魔阵,共分生、死、陷、溺、堕、灭、怖七个门户。生、死两门是全阵的命脉。死门又当青螺入门,那里防守的人是云南竹山教中两个最厉害的妖道:一个叫天耗子秦冷,一个叫桃花道人古明道。这两个妖道炼成许多邪法异宝,各人都带着有毒龙尊者的软红砂。叫众人到了谷口,可由黄玄极、陶钧二人前去诱敌,等他们现身出来,将他们引出三十丈以外。先由刘泉乘他们措手不及,从侧面飞到秦、古妖道现身出来之所,将两妖道插在地上的隐形幡拔走。然后大家合力将他们除去。斩了两个妖道以后,那时节魔阵上地水火风必然发动,千万不可深入。只留下魏青一人另有妙用。其余五人可由高空折向东北,飞往生门,与心源、金蝉以及玄冰谷峨眉诸弟子会合。主持生门的是万妙仙姑许飞娘。众人到齐不久,尚和阳、毒龙尊者必将魔阵催动,将阵势缩小。各门镇守的妖人俱各按方位往生门聚集。天空上的七情网虽预先收去,但是生门上尽是些厉害妖人,众人不可轻敌,只可用朱文宝镜同弥尘幡护体。支持到午正,梵拿加音二炼的天魔解体大法也发动了地水火风,众人可在事前留神。但等凌浑二次出面,留下刘泉一人协助凌浑消灭余氛,余人可随秦紫玲遁回玄冰谷去。除峨眉诸位弟子仍返凝碧崖外,余人可在谷中等候刘泉回来,另有吩咐等语。
  众人看完了凌浑柬帖,便依言行动。先由黄玄极、陶钧二人飞身进了谷口,只见谷中静荡荡地并没一个人影。二人还待深入,忽听一声金钟响处,崖前闪出两个恶道,拦住去路,问道:“尔等进山何事?是否与先前那姓赵的一党?通上名来,好引你们进去。”陶钧道:“我奉了师命来此除害擒魔,不同什么姓赵的姓李的。你可叫那八魔出来纳命,免你二人一死。”秦、古二人见来人口发狂言,不由心中大怒,骂道:“无知业障!我二人好心好意按客礼相待,引你二人入内送死,竟敢出言无状。本当放你过去,情理难容!”说罢,秦、古二人同时将手一拍剑穴,飞起两道半青半白的剑光,直朝陶钧飞去。黄玄极见敌人虽是邪教,剑光委实不弱,忙朝陶钧使了个眼色,各用剑光敌住秦、古二人。斗了不多一会儿,黄、陶二人装作不敌,倏地收回剑光与身合一,往谷外飞逃。秦、古二人哪肯放敌人逃走,也将身纵起,随后追赶。刚追出去有数十丈远近,忽从对面飞来七点火星,放过黄、陶二人,接着现出一个面容清秀的道人,指挥红星,迎着秦、古二人剑光斗在一起。秦、古二人定睛一看,认得来人正是七星真人赵光斗,知道他的厉害,便喝问道:“赵道友,峨眉是我等公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趁早收剑回去,免得伤了和气。”赵光斗笑骂道:“你们竹山教这群妖道,专一采生宰割,杀戮奸淫,无恶不作,早就想代天行罚,今日竟敢在此助魔为虐。休得多言,快快上前纳命!”秦冷怒骂道:“大胆业障!竟敢认仇为父,出口伤人,叫你知道二位真人的厉害。”说罢,从身旁取出一个葫芦,口中念念有词,正要施展妖法。偏赶上黄玄极、陶钧飞身回来,两道剑光如电闪一般,直朝秦冷飞去。赵光斗知道秦冷葫芦中有炼就的黄蜂刺,怎肯容他放出,忙用手朝着空中红星指了两指,内中分出两点红星,如飞星坠月一般直朝秦冷飞去。两下里夹攻,把秦冷闹了个手忙脚乱。还未及使法宝抵御,从斜刺里又像长虹般飞过一道剑光。秦冷喊声:“不好!”欲待遁走,已是不及,剑光过处,尸横就地。
  这里古明道见秦冷双拳难敌四手,危急万分,正从怀中取出一支飞箭,想发出去帮助时,还未脱手,秦冷业已身死。同时敌人飞剑、火星像流星赶月一般纷纷飞来。知道众寡不敌,忙收回空中剑光,想遁回原处,隐住身形,等众人追入阵门,暗将毒龙尊者的软红砂飞起,先困住了众人,等少刻魔阵发动,再替秦冷报仇。谁知逃到原处一看,地上两面隐形保身旗业已不见,不由大吃一惊。回望敌人,已从后面追来,把心一横,二次返身迎敌。没有隐形旗护身,放不得软红砂,只得将二支飞箭祭起,连同飞剑,迎着众人剑光斗在一起。正在拼命支持,忽听身后大喝一声道:“妖道还不纳命,等待何时!”言还未了,猛听雷火之声,回头一看,天上一溜火光夹着雷电之声,如飞而至。古明道一时不及避让,被那雷火打中左肩燃烧起来。古明道见势不佳,要想收剑逃走。白水真人刘泉从他身后现出身来,手一起,一道青光飞来。古明道喊声:“不好!”拼着飞箭、飞剑不要,将脚一顿,口诵避火咒,驾遁光往空便起。离地还不到十丈,被铁蓑道人剑光直飞过来,将古明道双足刖断,往下坠落。古明道连受两次重伤,情知性命难保,咬牙切齿,口诵毒龙尊者传的魔咒,从怀中取出软红砂,准备放将出去,与众人同归于尽。偏偏那三支飞箭、一道剑光本来就敌众人剑光不过,一旦失了统驭,光芒大减。七星真人赵光斗看出便宜,将脚一顿,起在空中,与那七点红星合成一体,往古明道的飞箭剑光丛中只一卷,全都收了过来。猛见古明道被铁蓑道人将两脚刖断往下坠落,更不怠慢,把剑光紧得一紧,七点红星飞将过去,围住古明道只一绕,古明道还未及施为,生生斩成几截,落下地来。赵光斗跟踪下去,先从他怀中小葫芦内取了软红砂,又将他身上法宝一齐收去。众人也都过来商议了几句,乃照凌浑之言,径从高空往生门上飞去。
  众人到了生门上空往下一看,下面一个高坡上坐定一班妖僧妖道,正中间站着一个道姑,手持蝇拂。正商议要往下降落,忽听各处金钟响动,心源、金蝉双双飞来。金蝉对众人道:“刚才我一人同八魔相斗,正要取胜,被那尚和阳救去。我二人自知不敌,用弥尘幡遁走。刚刚升起,便遇凌真人,叫我二人用弥尘幡绕往各门转上一转,引敌人发动魔阵,再往生门来与诸位会合。下面那个道姑便是万妙仙姑许飞娘,最为厉害。诸位可同我在一起,到危急时便好同仗弥尘幡护体,不可大意。”正说之间,忽然一道青光从下面直向众人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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